“從今以後你來擔任扶蘇的子師吧。”
“我?”劉徹看向嬴政指了指自己,“我看起來像女人,還是你真準備在後宮給我騰個位置了?”
子師就是太子啟蒙時,王從後宮妃妾之中挑選“其寬裕、慈惠、溫良、恭敬、慎而寡言者,使為子師,其次為慈母,其次為保姆,讓她們都居住在子室教導幼子。他人無事不往。”
事實上,因為嬴政年輕後宮也簡單,當時隻是随便指派盡一盡禮數,羋夫人就是扶蘇一開始的子師,但也沒見她真住子室去,扶蘇的啟蒙,自有德才兼備的老師盡心。
所以嬴政突然提出這個要求,劉徹深覺奇異,他伺候過扶蘇一段時間,扶蘇的事情他也是清楚的,就是不知這嬴政又是動了那門心思,竟讓他來教導扶蘇,還安排了這麼個莫名其妙的職位。
嬴政倒是說了原因,“前日,孤看你和扶蘇相處的還不錯,開導心結是正經,不需你教導什麼。”
真是個隻在背後默默關心的爹呢,劉徹心裡暗道,面上是一副善解人意的樣子,“臣定不辱君命。”
但接着他又道:“可不能安排些别的職位嗎?無論是居住宮中還是出入宮廷,臣怕是都不方便啊。”
他一口一個臣,聽的嬴政頭疼,總感覺劉徹不是正經伏低做小,而是帶着什麼調笑意味似的,這讓嬴政有些不耐,“孤還未立太子。”
是了,雖然扶蘇的配置和太子也相差無幾,但到底缺少名分,而且就算扶蘇是太子,劉徹現在這身份,做太子太傅之類的,怕也是不夠格。
嬴政補充說:“你不必常出入宮廷,隻在授課之時前往子室即可,扶蘇的慈保不日就會離開。”
“何必離開。”劉徹道:“應該讓她們留在那兒教導,扶蘇尚年幼,大抵還是親近慈愛婦人的,我去學堂同教授詩的博士在一處即可。”
“孤早有廢除慈保的想法,王子已生于深宮之中,還是不要再長于婦人之手的好。”赢政語氣淡淡的,其實扶蘇剛出生的時候,他曾想過帶走親自撫養,可嬰兒終究同母親,他也就放棄了。
聽着嬴政的話,劉徹好像平白被挑揀了一番,王子生于後宮之中長于婦人之手有什麼問題?他是皇子不也是這樣,長的也挺好的,文韬武略并沒有耽誤一分。
他的母親王太後是一個有智慧也極富野心的女子,以二嫁之身得幸于皇帝,還坐上了皇後的位置,劉徹能被立為太子,她也是盡心盡力,劉徹很愛戴尊敬自己這個母親的,也從她身上學會了不少。
劉徹其人到現在這個年歲,同不少深宮女子打過交道,他的祖母窦太後和母親王太後都曾憑借孝道和外戚短暫地壓制過他,他的姑母館陶公主幫助他卻也挾恩自傲,長姐平陽公主不玩弄權術,卻是最懂他的女人。
一前一後兩個皇後,前一位有些嬌縱惹他煩惱,可膽子倒是大了,也出了個讓劉徹驚訝的事呢。後一個,算是全家都是劉徹自己提拔上來的,年輕時也是知情識趣的人,而現在就像一個共事日久的同僚,對方可能是已經參透了中庸之道,讓人說不上好也挑不出錯。
有這這樣性格各異的女子在身邊圍繞,劉徹是不小看這些深宮女人的,也不低估她們對子女的影響力。
可嬴政對他的話不置可否,他也有自己的理由,這理由也很容易猜測,恐是趙太後的緣故,嬴政也是長于趙太後之手。
但劉徹推斷,趙太後對于如何教導嬴政恐怕是無能為力的。不過有共患難的日子,足以讓嬴政待她至孝,可惜欲望無窮無盡,趙太後後來的索取似乎已經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不同于王太後,她也索取但她有節制,她有野心但卻也愧疚,她真正愛着她的五個孩子。可趙太後終究是更愛嬴政還是現在腹中的胎兒呢,劉徹不得而知。
想到這些,他倒是有了些憐愛的心緒,想來趙太後和自己母親的經曆也是有些相似的,可是自己同嬴政的成長境遇卻天差地别。
劉徹不再反駁嬴政的提議,但嬴政卻反口了,“罷了,留着吧。”劉徹疑惑的看了嬴政一眼,嬴政卻沒給他解釋,隻是讓他離開,似乎心情有些沉重。劉徹離開了,外面的陽光透進來一瞬,但随着大門的閉合,終究還是消失了。
嬴政看着禁閉的殿門,突然來了一句,“隻有我是不同的。”
未央宮的天祿閣是個好地方,有那麼多典籍,可嬴政偏偏看到了前朝的,他得知了日後太後的所作所為,卻有一種意料之中的荒唐感。
父子或是母子其實也不是多神聖的關系,年幼的嬴政在心裡這樣說,王室的母子疏遠也很正常,莊公與姜也是如此。
可姜不是不愛兒子隻是不愛莊公,親耳所聞的鄭夫人愛扶蘇,劉徹回憶中的王太後愛兒女,親眼所見的衛皇後愛劉據。
自己和趙氏才是那對特别的母子,因為她就算沒腹中的孩子,也不如何愛長子。
不過幾日的功夫,劉徹就走馬上任了。
“茅先生?”扶蘇有些疑惑的看着眼前的劉徹。
劉徹待扶蘇總是态度很和煦,“嗯,公子,從今起就由臣教授您詩。”
但顯然,扶蘇面對這位新上任的老師還是有些拘束,尤其是在他那麼像故人的情況下,扶蘇本能的對他有些親近,但理智上又克制自己的行為,雖然劉彘隻是個照顧他的奴仆,他也不想忘記,如果連自己都忘了劉彘,那他可就太可憐了。
雖然貴為王子,可是扶蘇的身上有着不可思議的悲天憫人的情懷,也不知是從那裡繼承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