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秦趙兩國風俗不同,他也不敢貿然提起,不過……
看到主上眉眼間的躁郁之色,蒙嘉斟酌了一下,還是道:“臣聞今日是趙國百姓集會之日,大王不如帶上親衛去散散心?”
嬴政對此興緻不高,隻随口問了一句,“今日有什麼特殊的?”
“這……”蒙嘉支支吾吾道:“是趙人紀念……”
“紀念牽牛織女?”
蒙嘉沒想到自家大王竟會知道這個,愣了一下才後知後覺地想起眼前這位可是出生于趙,又在趙國呆了好幾年的。
他心中忐忑,答道:“正是。”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嬴政才敢确信自己幼時的記憶沒錯,他的的确确是曾在這一天與太後同行外出過的。
這讓他有些本能的抵觸,但落到心頭又是幽微難明。
蓦然間,他想起了那日在小舟上看到的風景,那也是他自來到趙國後少有的、内心感到甯靜的時刻。
不知出于什麼想法,嬴政同意了蒙嘉的提議,“你去安排吧。”
“啊……诶。”蒙嘉有一瞬口吃,緊接着就是大喜過望,“臣這就下去安排。”
嬴政淡淡“嗯”了聲,倒沒什麼開心的神采,隻以目示意蒙嘉下去安排。
蒙嘉也不負所托,很快就協同嬴政身邊的近侍從安排好了幾個親衛,讓他們扮成尋常百姓的樣子暗中守護王上的安全。除此之外,嬴政自己也帶了兩個死士,可謂是保險至極。
就這樣,嬴政看似獨身一人,實則興師動衆的出行了。
黃昏已近,紀念的儀式即将開始。
與往年相比,今年的儀式并不算隆重。畢竟國家已經名實皆亡,趙國的百姓說是從此歸秦王統轄,但到底不是真正的秦人。
亡國之人似乎是不應該有歡樂的,形容枯槁、痛哭哀嚎才他們應有的面貌。
事實上,當秦軍揮兵而來,踏碎趙國山河,俘虜趙國王室的時候,百姓們是在恐懼中失聲痛哭的。
但,生活總要過下去。這片土地上,無論是百折不撓勤勞耕耘的、渾渾噩噩安于現狀的、還是蠢蠢欲動謀求複國的,他們都要活着,隻有活下去才會有未來可言。
“勤勞的牽牛,請你賜福糧食豐收。”
“靈巧的織女,請你護佑蠶桑無虞。”
嬴政在落滿秋葉的路上徐行,耳朵裡淨是百姓們對農事順利的祈願。
他覺得很無聊,不說牽牛織女是否真有其人,就算有,一對普普通通的已經去世的男女哪有能力滿足這麼多人的希冀。
不切實際,嬴政心中嘲諷,加快步伐遠離了這一片人聲鼎沸。
途中的景色一般,他略帶些失望的行走着,在不知走了多遠的路後,嬴政遠遠望見了一條小溪,應該是需船家擺渡的那條河的支流。
月影不知何時攀上了柳樹的枝頭,溪水倒映這一切,包容而祥和。嬴政不由自主的放緩了腳步,慢慢地向溪水邊走去。[1]
溪水的另一端是屬于青年男女的世界,他們笑着、嬉鬧着,不管過去未來,不知愁為何物。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披好兮不訾诟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一陣悠揚的歌聲響起,是那對越人夫妻的女兒。
嬴政随着這歌聲一點點走近,終于到達了岸邊。
他擡頭,看向對面,與他四目相對的是一張熟悉的臉。
“山有山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茅公子,我們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