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漸離猶不死心,他剛才分明在眼前人身上看見了自己從前好友的影子。他固執地搜尋着,可惜結果卻是徒勞無功。
至此,他不得不承認擺在眼前的事實,“不,是我認錯人了。”
語畢,他也沒了繼續同慶轲交談的心情,失魂落魄地走遠了。
高漸離去後,慶轲依舊伫立在原地,沒有挪動半步。他注視着自己那隻剛剛被高漸離握過的手,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怔忪,思緒也飄回了幾月前,飄到了一個并不普通的夜晚。
那晚,他帶着病人投宿醫翁家中。彼時,他尚且以劉貴的身份示人,也并不知曉茅越的真實姓名其實是蒙毅。不過,“蒙毅”這個名字也未必是真的,慶轲對此不抱多少信任,隻是姑且接受這個說辭。
當時,蒙毅燒的渾身發燙,病情嚴重。眼瞧着危在旦夕,幸而醫翁醫術高超,才使人轉危為安。
不過最棘手的高熱問題是解決了,可傷寒之人的病情最易反反複複,還需多加留意。
不過病中的蒙毅尚神志不清,指望他自己留心身體狀況是不能了。可交給醫翁的話,老人家年紀大了,白天還好,夜裡又怎能熬得住。
東西一瞧,左右一顧,滿屋子裡就隻有慶轲和死士二人有這個精力。但死士還需時刻探查外邊的風吹草動,不得空閑。無奈,這份苦差事隻好由慶轲親自接下。
既然人選已敲定,醫翁便仔仔細細地将護理事宜與用藥之量告知了慶轲,等叮囑完畢後,他問:“記清楚了嗎?”
慶轲神色認真,“記清了。”
“好。”醫翁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之後便去庭中拾柴了。
少頃,死士送來了剛燒好的熱水,待其離去,室内便隻餘慶轲與蒙毅二人。
躺在席上的蒙毅臉色很差,嘴唇白的近乎透明,雖然燒已經退了,但額頭上還是時有冷汗冒出。
慶轲打量着他這副可憐樣兒,在心中默默歎了一口氣。他将手中的手巾扔進熱水裡,待其完全濕透,才撈出來擰幹,為病人擦臉。
材質粗糙的手巾還帶着溫熱的水汽,慶轲特意把它按在蒙毅臉上多敷了一會兒。果然,待手巾移開,蒙毅原本略顯青白的雙頰便恢複了些許血色。
慶轲眼見這一幕,心裡生出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夫精明五色者,氣之華也,赤欲如白裹朱,不欲如赭。”[1]
這是醫翁為蒙毅面診時所說的話,意思是,健康人的臉色最好是白裡透紅,猶如白絹裹朱砂。
慶轲當時雖能聽懂那些話,可由于不通醫理,終究未能領會其中深意。直到此刻,他才真切明白那些話所言非虛。畢竟,自己即便判斷不出怎樣的面色才算健康,難道還看不出來怎樣的面色稱得上好看嗎?
為什麼覺得好看?因為覺得美。
為什麼會覺得美?因為感到心旌搖動。
為什麼心旌搖動?因為……
想到這兒,慶轲猛然拍了下自己的額頭。
都怪高漸離,好似癡男怨婦一般,整天追着他問另一個慶轲,都把他給帶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