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烏雲似是攏灰紗,輕輕撩動,便染透了天空一方湛藍的清泉,半遮半掩之間,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昨晚預報有雨,所以通知今天上午戶外活動取消,改為室内自習,但原本七點半集合的要求不變。
已過七點十分,宿舍裡其餘女生都出門了,朱臨清則是站在上下鋪前,瘋狂敲着床柱子,企圖把雷打不動的兩人吵醒。
有一個鋼鐵般的女人都把手敲紅了,兩人依舊沒有清醒的迹象。
韓明月平素就是個愛賴床的,不到關宿舍前五分鐘絕不起床,趙栩又是接近天亮才睡着的,加上淩晨情緒起伏過大,此時疲憊得不行。
偏生韓明月還越睡越起勁兒,面對刺耳的聲音像是失了聰,繼續砸吧兩下嘴,翻身香甜地睡去。
趙栩僅是睜眼一秒鐘,而後眼皮像是磁鐵,再度嚴絲合縫地閉上。
“你們……”朱臨清氣得想笑,咬牙切齒地看着兩人,然後從桌上抄起保溫杯,開始哐哐往梯子上砸。
宿舍裡回蕩着鋼鐵碰撞的響聲,震得人耳膜疼,上下鋪兩人動作神同步,同時從夢中驚醒。
“還有二十分鐘到教室集合,你們看着辦吧!”朱臨清把手撐在床杆子上,露出一絲無奈的笑。
韓明月睡眼惺忪,錘了兩下被子保持清醒,“上什麼自習啊?”
朱臨清看向眼皮打架的趙栩,故意高聲回答:“數學。”
趙栩聞言手稍稍一頓,而後從容掀開被子,如同沒聽見一般,從桌上拿過牙刷,擠上牙膏,一臉莫得感情開始刷牙。
其實淩晨時分,她除了憂心突然加她好友的趙晉,會成為她日後生活的定時炸彈。
同樣分了不少心思,給了為她在黑夜中亮起燈的那個人。
難以入眠的時分,兩人從相識到相知的一幕幕,如同電影在她的腦海裡掠過。
潛意識當中,她覺得自己是特别的,不然他不會一次次縱容她撒潑耍賴。
淩晨那盞向晚的燈,更是陡生燧火,點燃了藏于角落的隐秘,燒穿了那方關隘。
讓她清楚知曉,有些事情已然回不到從前,裝傻更是無益。
可是……
趙栩不喜歡去猜别人的心思,不喜歡讓自己的悲喜掌控在别人手中,更不喜歡因誰而動。
冷靜下來之後,心動漸止,她亦陷入了矛盾。
……
朱臨清都快把地跺穿了,才等到兩位大小姐洗漱完出門,這時距離規定時間隻有不到十分鐘了。
晴空飄起了毛毛雨,為夏天織了一張清涼的網。
三人出宿舍時,路上已幾乎全部不見人影,她們離自習的地方倒是很近,就算快遲到了,依舊不緊不慢走着。
泥土的味道中混入了碾碎的青草香,趙栩深吸一口,亦驅不散顱内壓着的煩憂,眉頭不自覺地緊鎖。韓明月仍是沒有睡醒,且莫名心神不甯,往日最愛說笑的她也充了啞巴,故而三人一路無言。
“徐哥徐哥,你不知道昨晚多吓人!”
她們聽到關毅的委委屈屈的聲音,同時回頭,隻見他像個小爬牆虎,緊貼着徐仲儀不松手。
“昨晚那燈又亮又暗的,吓死我了,我還以為鬧鬼了。”他喋喋不休地說。
“看你那點膽子。昨天晚上我都陪你去上廁所了,你呢?”徐仲儀氣笑了,語氣中掩蓋不住嫌棄的意味。
“尿我一腳……”
關毅撓撓後腦勺,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那不是……太害怕了嗎。”
徐仲儀還想多吐槽兩句,擡眼的刹那,便與前方的趙栩對視。
他的表情切換得比德芙還絲滑,下一秒即刻笑臉迎人,立馬丢下朋友,三步并兩步跑到前面。
“嗨,你們……”徐仲儀注意到她們剛從宿舍方向出來,頓了頓,問:“應該沒吃早飯吧?”
趙栩從沉思中反應過來,愣愣點頭。
徐仲儀把大背包拽到身前,從裡面掏出三袋肉松面包和蛋黃酥,遞了過去。
“謝謝。”趙栩怔了怔,看到誘人的肉松海苔,終究還是動了心,點頭接下。
既然拿了人家的糕點,也不好甩手就走,她示意兩個朋友先走,自己則和徐仲儀并排走。
關毅看戲的小眼睛骨碌一轉,識趣地退到兩人後面。
趙栩邊走邊瞧,一眼掃過,徐仲儀的大背包裡都是零食,薯片蛋糕飲料應有盡有。
“怎麼帶這麼多零食?又不是去郊遊。”她不禁調侃,眼底浮現淺淺的笑意。
徐仲儀帶了這麼多零食,其實是想分給那幫朋友們的,眼見這裡條件艱苦,他也想給大家送點福利。
可趙栩既然這麼問了,而且是主動問的……
“都給你了。”徐仲儀受寵若驚,樂呵呵地把書包摘下,恨不得連人帶包都送給她。
見對方一臉懵的表情,以為是她嫌包沉,又悻悻縮回手,“我替你保管,想吃随時問我要。”
生怕她拒絕,徐仲儀又把包扯開了些,如數家珍,“還有大福、抹茶紅豆糕、榴蓮幹、新鮮芒果……”
啪
一個方形包裝掉在地上,包裝的特征過于鮮明,趙栩停下腳步,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了是什麼,和面如死灰的徐仲儀,大眼瞪小眼。
那是一包衛生巾。
“對對對不起。”徐仲儀連忙撿起,健康的膚色上由内而外泛起紅潤的光澤,像是熟透的麥子。
“這是我表妹來我家玩,不知怎麼就……”他越說越心虛,聲音漸漸消失。
其實他昨天看到趙栩身體不舒服,就算遲鈍如他,也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去幾裡外的商店買吃的東西時,順便帶了一包。
可是他遇到了秦暮野,見其買了一大箱,忽然自己這點可能拿不出手。
“栩栩!”
朱臨清沖他們招手,語氣着急,示意老師已經等在門口了,讓他們快點走。
可能是趙栩的錯覺,她隻覺雨下得更密了些,籠罩在霧氣裡的他,那件淡藍襯衣如同一層薄冰,襯得他眉目愈發疏冷。
秦暮野淡淡一瞥,隻是提醒:“已經到點了。”
趙栩垂下眼睑,笑容凝在臉上,與他擦肩而過時,腳步亦加快了些。
風起雨落,心跳難止。
所謂的自習室其實就是類似大型會議室,裡面隻坐了三個班,因為地方空曠,位置綽綽有餘。
趙栩尋着老地方坐下,翻出數學卷子,入目的便是那道數列題,她不免心煩意亂,将其反扣。
人煩躁的時候喝口涼水都塞牙,趙栩學了一會兒之後,忽覺身子左側一冷,原來是左前方的風扇開着,調在最大檔位,呼呼朝她吹。
趙栩本就處在生理期,涼風吹過時打了個寒戰,就算貼了暖寶寶,腹部仍隐隐酸疼。
她回過身去,定位在一個遠離風扇的地方,目光流轉間,一抹天藍悄悄入畫。
趙栩想要舉手示意,把座位換到别處,才擡起手,秦暮野即刻偏轉視線,視若無睹,快步走向另一位舉手的學生。
什麼情況?
趙栩甚覺莫名其妙,如果有人攥一把她雜亂的心緒,大抵能擠出苦橙味的果汁。
她省略了打報告的步驟,直接拿起書本,起身走向後面的空位。
後排的徐仲儀還在為了數學題焦頭爛額,一絲清甜的香味打亂了他的思路,嘴角習慣性地上揚。
他不用擡頭,都能判斷出來人是誰。
眼見趙栩即将擦身過去,他拖出身邊的凳子,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徐仲儀像是一隻純良的小狗,眼含期待。
可是趙栩僅是點點頭,面色淡淡,便徑直向後面兩排走去。
徐仲儀眼裡的光落入低谷,唇角随之微微下垂。
他眼中有片荒蕪的田,無人問津久了,乍有來人踩響一地落葉,從此目光便隻跟随她。
“不開心?”
徐仲儀帶着學習用品,厚着臉皮坐在趙栩身邊,用氣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