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栩搖搖頭,沒有說話,接着低頭學習。
她現下心亂如麻,隻有把自己投入學習。
才不會在那些,在她看來不值得的事情上内耗。
見她怏怏不樂,徐仲儀亦陷入了沉思,從學齡前挖泥巴的把戲,到高中埋伏小混混的策略過了個遍。
他拿出裁紙刀,在數學卷子上扣了三個洞,正好對應眼睛嘴,然後又在卷子上塗鴉一番。
“看我。”
他的眼睛嘴巴透過卷子上的三個洞露出,而鼻子那裡,被畫上了一個大大的豬鼻子。
桀骜冷厲的眉目,褪去了所有不訓,此時盈滿笑意,幾乎眯成一條縫。
他想的是,就算放低姿态也隻想博她一笑。
原本趙栩隻是應付一下,可真瞧着他這副滑稽的樣子,愣了愣,蓦地笑了。
笑他幼稚,更感他純粹。
“幼不幼稚。”她故作嗔怪,然後把膠帶給他。
徐仲儀端詳着那一小卷膠帶,上面是可愛的水果印花,柔聲說道:“這卷膠帶好好看啊。”
“喜歡就送你。”
“真的嗎?”
徐仲儀掩飾不住興奮,故而聲音大了些,吸引了全班同學,包括老師在内的目光。
同學們注意到,号稱僅是單相思的徐仲儀,此時卻和趙栩有說有笑,不免讓人有戲可看。
班裡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幾個男生不懷好意笑着。
趙栩窘迫至極,尴尬得腳趾抓地,恨不得把臉埋進卷子裡,心想就不該和這個人坐在一起。
“開始講卷子。”
秦暮野依然是那副平淡的神情,沒有因為學生的起哄而發火,也沒有對後排說話的行為表示不滿。
可是他一開口說話,微冷的音調卻自帶威嚴,如同向空中投擲了一枚制冷劑,現場即刻安靜下來
秦暮野面不改色,轉過身去謄抄大題的詳解,沒有過多去關注誰。
浮光掠過一片羽,卻被壓入湖底,因為它不敢指向島嶼,怕順風而去。
趙栩盯着白闆上的數列題詳解,一步一步,都是那麼眼熟。
待反應過來後,嘴裡彌漫着些許自嘲的苦。
原來昨天晚上,他直接把教案拍給了她。
她聽着和其他人相同的東西,似乎也沒有什麼不一樣。
虧她還以為,秦暮野真的單獨為了她,把步驟做了詳解。
許是空氣潮濕,連帶着馬克筆的筆頭變得松軟,秦暮野幾番用力下,寫出的字都是時深時淺。
筆鋒若即若離,再也尋不到平靜的落筆之處。
秦暮野索性不在白闆上書寫,轉過身來,沉靜的面孔下不見波瀾。
他掠視一周後,發現朱臨清身旁空空,忽覺不對,問道:“韓明月去哪裡了?”
朱臨清回答:“去洗手間了。”
……
那一邊,韓明月剛從洗手間出來,也不知道早飯錯吃了什麼,腹部不甚舒服,平素的跳脫相全然消失,此時像隻霜打的茄子。
她正揉着肚子,苦大仇深地走出了洗手間,略顯厚重的馥奇調的香水味,黑豆的濃郁給人陰涼之感。
仿佛一記掌風,把她定在原處。
韓明月還記得,當時她還和柯明揚在一起的時候,她并不喜歡這款香水的味道,還時常調侃這是時常說這款香水是“渣男香”。
但是後來聞着聞着,居然習慣了。
幾乎刹那間,韓明月就知道是誰在附近,心道真是倒了血黴,本着“隻要我裝沒看見,鬼就看不見我”的态度,快步往上自習的地方走。
“韓明月。”
柯明揚從暗處緩緩踱步而出,沙啞的嗓音如同風吹枯葉,讓她心生寒意。
韓明月腳步稍頓,然後像是某種應激反應,拔腿就跑,卻被拽住手腕,動彈不得。
兩人皮膚相接處,明明是熱的,她的手腕卻如同貼上冰塊,一動不敢動。
“這麼怕我?”
柯明揚把她輕輕一拽,強行讓她貼近自己。
韓明月驚怒交加,沖他大吼:“滾開。”她狠狠一甩手,那人卻越握越緊,不給她喘息的機會。
“要不要和我複合?”柯明揚盯着她的眼睛,棕色的瞳孔深處,湧動着暗色的偏執。
沒有任何鋪墊的話語,把韓明月氣笑了,她氣得無悲無喜,一字一句認真地說:
“不可能。”
若非柯明揚這個人實在脾氣古怪,對于韓明月這樣的頂級顔控,就算欣賞這張臉,也不能忍受他超強的控制欲。
她和男生說句話,柯明揚都要和她别扭好久,然後……
他們倒是沒有什麼過火的舉動,卻比普通的高中小情侶略微親密了那麼點。
柯明揚料到她會如此回答,玩味地看着她。
“這裡,還紋着你的名字。”他強行拉過韓明月的手,把其放在自己的腹肌上。
“所以呢……”韓明月翻了個白眼,暗暗叫苦。
柯明揚再度逼近她一步,冷冷地笑着,“我警告你,離那個姓吳的遠點。”
韓明月回想片刻,才想起姓吳的,指的應該是她加上的小學弟吳明恩。
同時不由得暗暗叫屈,她和小學弟根本就不熟,怎麼被這個瘋子惦記上的?
而且今天沒有任何鋪墊,今天突然被算賬。
早知今日,當初她就不會主動招惹他。
柯明揚拿出手機,似笑非笑,“對了,給你看點好東西。”
手機裡播放的是一段視頻。
視頻裡緊緊相擁的,是兩個高中生。
是當年的不懂事的她,和蓄謀已久的他。
……
秦暮野特意為了等韓明月放慢節奏,可是一整道大題細緻講完,學生還是沒有回來。
他正要出門去找,卻被主任叫了出去。于是他隻能先示意朱臨清去,自己則去應付主任。
這位老師是分管文體的主任,他見到秦暮野,露出驚喜的神情,直奔主題:
“小秦啊,我們和師大附中那邊商量了,打算五天後舉辦個晚會,熱鬧熱鬧。”
秦暮野僅是點點頭,稍顯茫然之色,同時沒太反應過來,這和他一個數學老師有什麼關系。
雖然,他心裡隐有不好的預感,說不清道不明。
主任停頓片刻,笑容也猶豫,“聽說你會彈鋼琴?”
“鋼琴”兩個字是不能觸發的回憶,秦暮野輕攥手心,眼底蒙上一層霾,唇邊禮貌的笑容凝滞。
鋼琴不僅可以演奏樂曲,且對于秦暮野而言,亦是生來的咒曲。
桎梏他,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