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到還在睡覺的趙栩,他猶豫稍許,順手拿起衣架上挂的一件西服外套,向她走去。
接着放緩動作,輕之又輕地把衣服,披在她的肩上。
趙栩睡得并不沉,仍然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性,潛意識中想要撥開那件外套,卻不小心覆上了他的手。
睡夢中的她,依稀能感覺到手下觸覺溫熱,又略有薄繭,摸起來有種難言的安全感。
趙栩混沌的意識忽然清明,就算還閉着眼,也很快反應過來。
她好像摸上了誰的手……
又已知,她還沒從排練室出去。
而且和她待在一起的還有……
短短幾秒内,待把利害關系想明白了,趙栩哪裡敢睜眼,隻得一直閉着眼裝睡,實際上心髒差點要跳出來,體溫驟升。
抱膝而坐的姿勢差點就要保持不住,仿佛下一秒就要仰倒。
時間靜止了幾秒,秦暮野像是突然跌入冰湖,被無形的絲線束縛,動彈不得。
尤其對方手腕處的橘子花手鍊,如同複雜心緒的實體,凸起的晶石硌着他的手腕。
他如同觸電般,剛忙縮回手。
刹那間手腕仍殘留着痛感。
刺痛他,擾亂他
而裝睡的趙栩也陷入了惶惑,一動不敢動,小鹿直往心牆莽撞。
她現下一動不敢動,不然不就坐實了自己裝睡還偷摸别人的手,面子都不要了。
趙栩似乎仍能感受到手心殘留的傳來的餘溫,心底最柔軟的位置亦為之所燙。
秦暮野連忙起身背過身去,睫毛輕顫,喉結亦随之滾動。
最強烈的一個念頭,是忘記方才荒唐的一幕。
-咔
門外響起了刺耳的開鎖聲,秦暮野為之一愣,瞳色愈暗,有種秘密被勘破的羞恥感。
門鎖處金屬斷裂的聲音,連同那根妄念一同挑斷。
……
“栩栩栩栩!”
門打開後,韓明月直接撲向趙栩把人搖“醒”,焦急地說:“沒事吧?”
趙栩一直把臉埋在膝蓋處,乍然睜開眼睛,不由得被強光所刺,故而眯着眼睛。
待眼前清明,她發現屋内除了趕來的朱臨清、韓明月和徐仲儀,屋裡根本沒有第五個人。
秦暮野去哪裡了?
“哎呀那個周帆真不是東西,問他你去哪兒了,他就知道說不知道,還得是人家邵渝……”
“他就是看追不上你惱羞成怒了……”韓明月義憤填膺地吐槽,全然沒發覺朋友的異常。
趙栩徹底清醒過來後,顧不上聽他們說了什麼,環視一周。
她呼吸稍稍紊亂,目光最終鎖定在了那個衣櫃,眼底落上了一層霜。
那一刻,她陡生慌張與悲涼。
她眼中的青山不遠,卻不能抵達,哪怕撿拾山腳處一片枯葉,都不該屬于她。
“栩栩,你在看什麼?”朱臨清順着她的視線看去,挑了挑犀利的眼眸。
“沒什麼。”趙栩慌忙别開眼睛,生怕被聰明的朋友看出什麼。
然後看向滿手油灰的徐仲儀,不難猜出是他破壞了鎖芯,點頭緻謝:“謝謝。”
趙栩說完這句話,便低頭快步離去,任朋友們如何在後面叫她的名字,都不敢回頭。
她怕自己多留在這裡一秒,秦暮野就會多陷入一分被動。
朱臨清壓下滿腹的疑惑,先追了出去,留下韓明月和徐仲儀兩人斷後。
韓明月正要走出去,卻發現徐仲儀扭頭向屋内,直直地盯着衣櫥,神情莫名嚴肅。
“你怎麼還不走?”韓明月先行一步跑出門外,然後開玩笑道:“現在不走,下一個就把你關在裡面!”
“沒什麼。”徐仲儀一改往日的親切,語調裡有着說不出的冷。
“我隻是忽然想起,有種蟲子不能見光,剛才恰好在牆角看到一隻,有點奇怪。”
說罷,他别開眼神,嘴角揚起一絲譏諷的笑,在韓明月“這個人真是莫名其妙”的注視下,揚長而去。
厚重的關門聲猶在耳,秦暮野尚躲在衣櫥裡,隻冷眼瞧着那個充滿諷刺的眼神,一邊捂着被手鍊劃傷的腕處,忘記了劃痕處滲出了血珠。
他無聲地笑了,笑意卻到達不了黯淡的雙眸。
徐仲儀的話半分錯都沒有,毫不留情地扯下了他的最後一層光鮮,也是點醒了他——
如果隻能有一個人在陽光下,那個人必須是她。
而如他這般,從上到下都卑劣無比的存在。
應該永遠藏在角落,見不得光。
……
回到宿舍後,趙栩隻覺渾渾噩噩,思緒深處湧動着不知名的浪潮,時漲時落。
仿佛驗證了心中答案的同時,不可避免會觸及到禁地。
她反複在想一個問題:
如果他問心無愧,躲什麼躲?
以至到了熄燈的前一秒,她才懵懵地蓋上被子。
都說談戀愛耽誤事,她還沒到那天,就已經煩躁不已。
她自诩不是什麼戀愛腦,因為秦暮野就算任教數學,她依然對數學提不起半分興趣,覺得這是一門很讨厭的學科。
趙栩一晚上輾轉反側,又怕驚擾到上鋪的韓明月,索性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闆。
迷迷糊糊睡着之前,依稀看到韓明月踩着梯子下來,沒多加在意,便沉沉睡過去。
第二天清晨,趙栩仍然要去排練朗誦,為着不用去上自習,所以她起得稍微晚了點,待洗漱好準備出門時,宿舍裡隻剩下她一個人了。
她正要背着包往排練教室走,同時在苦惱該怎麼應對秦暮野,朱臨清就氣勢洶洶地走進宿舍,扯着她的手就往外走。
“怎麼了?”趙栩眼神茫然,還沒反應回來,就被強行帶出了宿舍。
朱臨清頭也不回,繼續大步往前走,語氣淡淡,聽不出情緒。
“秦老師被主任叫去談話了。”
見她神色鄭重,趙栩有種不好的預感,心裡一墜,試探地問:
“因為什麼?”
朱臨清停下腳步,凝視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認真說:
“因為和學生走得太近,被警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