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聽朱臨清說完,趙栩就匆匆跑向辦公室,内疚又心虛。
那份不該有的情愫,哪怕藏得再好,都會戰戰兢兢,生怕有一日成為害人害己的利刃。
可說起來,他們堂堂正正做人,清清白白做事,被一起關在排練室也是意料之外,如果有看秦暮野不順眼的人借題發揮,借她的事情讓他顔面盡失……
趙栩不敢繼續想下去,一步三個台階往下邁,飛速跑向辦公室。
“你幹嘛跑那麼快,還嫌上次摔得不夠重。”朱臨清不由得氣喘籲籲,很是無奈。
兩名女生還沒到達辦公室門前,裡面就傳出了一道嚴厲的呵斥聲:
“秦老師,你知道這麼做是違反規定的嗎?”
聞言,趙栩即刻停住了腳步,心髒高懸,耳邊嗡嗡作響,各種壞的預想在腦海裡橫沖直撞。
而後她鼓起勇氣,偷偷打開沒有關緊的門,從門縫往裡看,隻見主任辦公室裡熱鬧得很。
所幸現在是上課期間,辦公室裡隻有寥寥幾個老師,可除了主任和秦暮野之外,韓明月和徐仲儀也在。
女生耷拉着腦袋,滿臉愧疚扣手。而向來難改桀骜本色的男生,此時臉上也顯露出些許自責。
面對主任的批評,秦暮野并未多做反駁,隻是回答:“是我這個老師沒有做好表率。”
“老師你不用替我們攬責任,我都這麼大的人了還偷吃零食,不關你的事。”韓明月面對着主任犀利的眼神,起初是不敢擡頭的,做了幾秒鐘思想建設後,大膽擡頭看向主人,承認錯誤:
“主任對不起。要罰就罰我吧,和秦老師沒關系。”
在門外偷聽的趙栩更疑惑了,卻悄悄放下了幾欲墜地的心髒,并很快反應過來:
秦暮野被找談話,應該和在排練室的那天無關。
在主人的訓話中,她慢慢理清了事情的經過:
二班對于手機的事情,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的的确确明令禁止帶撲克、大富翁等棋牌類遊戲。
誰知昨天晚上,男生們熄燈之後還在打鬥地主,被抓了個正着。被訓的男生代表自然就是徐仲儀。
他其實沒參與打牌,隻是在不用的紙牌上寫情詩。不過誰讓他倒黴呢?老師推門進來的時候,他寫的正投入,以至于被抓到的時候都笑嘻嘻的。
“你能不能讓人省點心,期中數學剛過百還敢玩撲克,能玩明白嗎?”主任敲了敲桌子,無奈訓斥。
旁邊的韓明月盡管數學沒過百,但是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吸引了主任的目光。
主任冷哼一聲,不由得陰陽:“你更厲害,大半夜去廁所吃泡面。”
想起這樁糗事,韓明月立即抿起嘴唇,哪裡還敢嬉皮笑臉。
淩晨在宿舍樓巡視的偏偏還是年級主任本人,結果被抓個正着。
不僅如此,她吓得把泡面碗摔倒在地,泡面湯濺了主任滿裙子都是,自然罪加一等。
聽到這裡,朱臨清不禁笑出了聲,幸災樂禍:“咱那兒廁所味道那麼難評,她是怎麼吃下去的?”
趙栩陷入了一秒鐘的沉思,并記起那天晚上韓明月偷偷摸摸下床,不知道幹什麼去了,又忽然想起她前幾天的晚上躲在廁所哭時,聞到了隔壁火雞面的味道……
串聯起一系列的巧合,她也很不道德地笑出來。
這大饞丫頭。
年級主任看向靜候發落的學生,氣不打一處來:“打撲克的打撲克,吃泡面的吃泡面,上個周還抓了你們班一對談戀愛的,是要反了天了?”
“這不是讓隔壁師大附中看笑話嗎?”
秦暮野怕主任越說越上火,給學生記過記過就不好了,于是正正神色,上前一步把學生擋在身後,随即緻歉:
“我作為老師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零食是我買的,其他違禁用品也是我沒查出來。”
徐仲儀微挑眉頭,手插在口袋裡,隻默默注視着門縫處那雙擔憂的眼睛,心裡愈發煩躁。
韓明月則連忙擡頭,有些着急:“秦老師也是好意……”
“秦老師,給學生們買零食是錯,但你不覺得有一個問題更嚴重嗎?”主任滿臉嚴肅,注視着對方。
秦暮野轉過身去,細思片刻,眼底亮色漸暗不明,仍是保持鎮定,點了點頭。
前因後果,就是秦暮野給女生寝室送了那些暖寶寶和衛生巾,被有心之人打了小報告。
主任輕聲歎氣,扶了扶眼鏡,略微嘶啞的嗓音中掩飾不住愠怒。
“學農基地這裡條件艱苦,所以很多老師都放任學生吃零食,這個我不說什麼,也不是我找你的目的。”
主任深吸一口氣,犀利的目光藏在鏡片之後,語氣降至冰點:“我提醒你,和學生……尤其是異性學生不要走的太近,也不要表現出過分關心。”
“前些日子,隔壁十一中剛處理了一個,學生轉了學,老師直接辭退。”
秦暮野啟了啟唇,正欲開口,卻被打斷:
“我知道你可能沒有什麼其他想法,但架不住人多嘴雜,今天隻是有人打小報告,明天被發到網上怎麼辦?”
“是我沒有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秦暮野低垂眼睑,意圖遮住瞳孔中的疏影。
待反省過來後,眸中重新歸于涼薄的清明,不敢兼容半分多餘的情感。
“謝謝您的勸告,我記下了。”
這些話确實推心置腹,句句在理,讓人無法反駁。
像是某種指引,他忽地想起那份未得到回應的辭職報告,轉而問:“主任,我前些日子……”
“喂?”主任沒來得及聽完他的話,那邊就接起了電話,示意師生三人離開,秦暮野隻能暫時作罷。
門外的趙栩扶在牆邊,手指下意識蜷縮,短短的幾分鐘,短短幾句話,卻像被敲打了無數次。
趙栩浸入在慌亂之中,絲毫沒有意識到,師生三人已經離開了辦公室。
徐仲儀離開辦公室後,感受到了周圍莫名低沉的氣氛,開個玩笑緩和氣氛:
“我能不能采訪采訪你,大半夜去廁所吃泡面,感覺如何?”
近些時日,韓明月本來就被柯明揚煩的不行,加上學農基地飯又難吃,唯一能吃下去的隻有泡面,才鬧了這麼大的笑話。
她現下心煩,瞪了一眼徐仲儀,兩指夾着一張撲克牌,是方才從主任桌上順走的,正是昨晚徐仲儀的詩作。
“我吃泡面,你也沒好到哪去,寫那個酸詩,讓人雞皮疙瘩掉一地……”
她報複似的,把那張撲克牌在所有人溜了一圈,徐仲儀連忙伸手去奪,卻被韓明月輕巧避開,她大仇得報,索性大聲朗誦出來:
“找尋花影的蹤迹,回眸處,煦色韶光。”
“我折一枝春,奈何晨光熹微……不是你寫的這什麼四不像,藏頭詩都連不起來。”
韓明月忘了當事人趙栩就在現場,肆意嘲笑着徐仲儀。
男孩一張俊臉,燒得通紅,木讷地半天說不出話,憋了良久,才支支吾吾地說:“這不是還有待精進嗎……”
韓明月瞅着那恣意的字體,尚能入眼,揚了揚下巴,“你去給栩栩品鑒品鑒呗,看你這詩能卡個什麼檔次。”
“栩栩,栩栩。”
韓明月叫着她的名字,卻發現對方毫無反應。
徐仲儀也看向趙栩,發現她神色凝重,目光早已追往走廊盡頭。
當看清她的神思所向,他唇邊的笑容一滞,戾色即刻染透了眼睛,隻覺心中煩悶到了極點。
要不是礙于還有兩個女生在場,徐仲儀真的很想扳過趙栩的肩膀,好好問問她:
你究竟在看什麼?
為什麼要那麼在意他?
他擺明了對你不懷好意,簡直道貌岸然……
彼時的趙栩大概還沒做好心理準備,要以怎樣的态度面對秦暮野。
仿佛霧起蒼穹,陰沉的灰雲一股腦向她傾軋,遠處燈火将熄,她仍在苦思,要如何挽住她的餘晖。
趙栩隻怔怔地望着遠處,亦不知道視線該聚焦何處。
方才秦暮野他僅是與她擦肩而過,連視線都沒有偏移毫分。
殘留的一絲,仍舊是沒有人情味的薄荷冷調香,而後随風飄散。
從遇見他開始,萬物虛幻得就像一場夢。
一場隻有她不願意醒來的夢。
趙栩生性敏感,此時思緒更是團亂麻,織了一張大網将自己困住。
是在躲她?
還輸害怕和她牽扯上關系,就會耽誤他的前程。
如果秦暮野真的這樣想,她也不會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