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隻是……
“你在出什麼神?”
朱臨清擋在她眼前,滿臉恨鐵不成鋼的憤懑。
趙栩忙移開視線,假意看向窗外,明明迎光而立,眸中卻光暈漸黯,難掩低落。
她勉強笑笑,“所以你帶我來這裡,是什麼意思?”
朱臨清看了眼辦公室的門,把她帶出了走廊,确定周圍沒人才開口:
“帶你看看,及時止損幾個字要怎麼寫。”
事已至此,朱臨清深吸口氣,索性開誠布公地談:“我怕下一步會有閑話傳出來,對你對他都不好。”
這些天來,趙栩的失落與内耗她都看在眼裡,無奈在心。
且朱臨清一早就知道,秦暮野被找談話不是什麼大事,但她要誇大事情的嚴重性,才能給趙栩上上課。
雖然無論喜歡誰,都不免會出現患得患失的狀況,但是趙栩喜歡的這位,是當下的她不該惦記的,若是牽扯的精力多了,受傷的隻有她自己。
韓明月上前扯扯朱臨清的袖子,挑挑眉毛,當起了和事姑,“你這不小題大做嗎?青春期誰還沒點秘密?”
“喜歡老師怎麼了?我還喜歡過柯明揚那個神經病呢,你不說我不說,說不定畢業能成就一段佳話。”
朱臨清将胳膊抽出來,罕見爆了粗口:“佳話個屁?畢業在一起就叫有道德了?”
朱臨清和韓明月某種程度上,屬于極為互補的性格,一個是急性子正義感爆棚,眼裡揉不得沙子;一個是散漫樂天派,主打一個“隻要能吃好喝好,天塌下來都不幹她事”。
而趙栩,屬于剛柔并濟的性格,能化解萬物的煩悶,唯獨渡不了自己。
“秦老師風評一向很好,工作負責又關心學生,你怎麼對他惡意這麼大。”韓明月忍不住小聲嘟囔。
朱臨清甚是無奈,“我沒有對他惡意大,我隻是……”
“說句不好聽的,流言猛于虎,而栩栩又是女生,我怕她被人說閑話。”
流言蜚語總是會先一步壓向女生,而不對等的關系,更會讓年齡小、閱曆少的一方遭殃。
照這麼個勢頭發展,朱臨清不免擔憂,趙栩有一天會深陷其中。
趙栩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目光會一直追随着他,直到那個身影即将消失在拐角。
她依稀看到,秦暮野在轉身的刹那,步伐停頓了片刻,眸中似是落有一朝殘雪。
意圖将隐秘堆積其中,卻半遮半露。
且她相信,以他的耳力,應當能聽到他們的話。
十幾米的距離明明分秒可達,卻仿佛有無形的火将兩道觸碰的視線,燒了連天,灼傷了那份不可及的嗔癡。
徐仲儀踱步到她身前,垂眸凝視着她的眼睛,神色多了幾分求不得的怅惘。
可惜趙栩此刻沒心情應付他,直接背過身去,毫不猶豫與秦暮野相背而行。
漆黑的瞳孔,像是将月亮投入黑夜的湖,連擠出的汁子,都失去了光澤。
他往南走,她就要朝北去。
她不想害秦暮野丢工作,更不想看到自己天天為了他患得患失。
不值得,這也不是她。
……
晚間時分,二班要開始期待已久的野炊活動。
不過為了防止火燒山,且這幾日天氣陰晴不定,似有下雨的勢頭,班主任祁老師刻意在山上找了一個五十平米左右的土瓦房,班裡的同學可以在裡面盡情熱鬧。
缺點就是,瓦房遠離主路,有些偏僻。
到了房子裡,同學們都對這次燒烤充滿期待,紛紛從包裡拿出各種材料,分成幾波:切肉的、穿肉的、拌調料的……
許是今夜天空壓滿灰蒙蒙的雲,天色格外昏暗,屋裡卻是一片熱鬧,橘黃色灑在同學們鮮有活力的臉上,屋内歡聲笑語不斷,和諧溫馨的氛圍,讓人不忍打破。
“栩栩,這個沙拉醬要放多少,兩勺夠不夠?我還想再加點榴蓮醬……”
韓明月把臉湊到她跟前,企圖帶動氣氛,逗朋友開心。
趙栩扯唇笑笑,“吃燒烤又不是養蠱,你放榴蓮幹嘛?”
“反正是咱三個自己吃,讓着我點怎麼了?”韓明月用手指抹了一塊沙拉醬,順勢要往趙栩臉上抹,卻被後者輕松避開。
趙栩不由得調侃:“别把沙拉醬吃光了,留着點今晚去廁所拌泡面吃。”
“泥!”韓明月回身去尋榴蓮醬,卻不經意間瞥見角落裡的身影,笑容一滞。
她悄悄看向趙栩,本以為對方會分神關注,不曾想卻從容笑着,視線也未曾轉移,隻專注于拌調料,好似全然不在乎。
哪怕那個人,與她近在咫尺,卻仿佛房中橫生了一道土牆,将他們生生隔開。
秦暮野在屋子的角落裡切菜,除了菜刀和案闆發出的聲響是兩人唯一的交彙,至此再無交集。
趙栩瞧着碗裡那塊凝固的花生醬,任她如何用筷子去戳,卻化解不開。
究竟是什麼難以消融?
還會有融化的一天嗎?
她正在思索問題的答案,口袋裡傳來手機的震動,她的思緒被打斷,打開手機瞥了一眼未知短信。
一連三條,皆是驚雷。
筷子從她的手裡落下,掉在地上轉了幾個來回,卻淹沒在喧鬧聲中,無人在意。
懸月終墜,深藏的驚慌伴随着黑夜降臨。
趙栩緊咬嘴唇,瞳孔微顫,頭皮跟着麻了半邊。
她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因為短信上赫然寫着:
[栩栩我下下個周去找你好不好?]
[你是不是喜歡上别人了?才拉黑我?]
[我覺得定海市挺好的,咱們以後就住在這兒吧。]
落款:
趙晉。
趙栩猛然站起來,壓抑着顫抖的聲線,竭力維持面上的鎮定:
“我去一下洗手間。”
屋子裡過于吵鬧,韓明月沒有聽出異樣,隻是點點頭。
“廁所挺遠的,靠近桦樹林,在個小山包上,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趙栩頓覺耳畔轟鳴,機器人似的搖搖頭。
“不用了。”
十分鐘、二十分鐘……烤肉滋滋聲随着誘人的香味逸散,韓明月卻沒心思吃肉,左等不到,右等不來,隐約有不好的預感。
她按下心中的慌亂,給趙栩打電話,卻傳來忙音:
“您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内……”
她的第一反應,就是山裡信号不好。
而偏偏此時,趙栩失聯了……
韓明月就思維不算缜密,卻在短短幾秒之間把利害關系分析明白。
如果此時高呼一聲,勢必會打斷同學們聚餐的高漲情緒,如果之後栩栩知道了,按照她的性格一定會自責。
但如果現在不說……
韓明月不敢再耽擱,連忙跑到角落裡,去找朱臨清和……
距離不遠的秦暮野。
“栩栩出去快20分鐘了,還沒回來,手機也打不通。”
“秦老師,能和我們一起去找找嗎?”她的語氣中已然帶着焦急的哭腔。
韓明月站定在兩人身前,原是本能性去向成年人求助。
卻眼睜睜看着他手下的刀鋒,險些切過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