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罕見的夢裡，他此時看不清、後來也想不起具體情節，隻覺得最開始調子是輕快的，如小夜曲，流淌着歡樂，即使偶爾有悲傷的音符也很快消失，接着調子變得遲滞低沉，像突然降溫的深秋，在某個時間點就被陰冷的雨水包裹圍堵，令人猝不及防。

仿佛生鏽的齒輪互相摩擦發出尖銳刺耳的噪音，理查德感到了生理上的不适，深深皺起了眉，他的嘴開開合合，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醒醒……小鳥兒……”是那個小孩的聲音。

原來不是自己的幻覺，恢複些許意識的利爪如此想到。

“他不會有事吧？”另一個聲音嘀咕，“我喜歡迪克，希望他的同位體也好好的……”

同位體這個詞頓時讓格雷森警惕起來。顯然，他們是異世界的來客，是敵是友？救他有什麼目的？

“放心，我們有魔法頭罩。”

那是什麼？他們的頭目？利爪繼續閉着眼睛，試圖假裝昏迷探聽情報。

下一秒，周圍陷入安靜，他感到有什麼靠近了他，肌肉在刻意控制下沒有下意識緊繃起來。

“我知道你醒了，不管你在盤算什麼，我建議你都不要這麼做。”第四個聲音酷酷的，壓過了聲線原本給人的稚嫩感覺。

被人識破，理查德不得不睜開了眼睛，循聲望去：“很高興認識你，魔法頭罩。”他假裝成熟鎮定的表情在看到四隻會動的小玩偶後碎裂了。

“我也很高興認識你，利爪。”傑森·陶德抱胸，背靠着門，說了格雷森醒來後的第一句話。

理查德·格雷森花了一番功夫才消化了自己眼前的處境。

他被救了，也被俘了，被要求無條件投降，向哥譚的新統治者——魔法頭罩和他的四個樂高傀儡随從——俯首稱臣。

“是同伴！”超人強調，更正了利爪的稱呼，語氣不滿：“你這也太不禮貌了。”

理查德反複打量這個終極人的同位體，居然有樂高宇宙，或者說魔法宇宙，随便吧……總之他們這裡的氪星人是不會有什麼同伴情的，頂多将實力不俗的個體當成可持續性利用、不能當面流露出蔑視的對象。

“你快說說，阿福現在怎麼樣了？有危險嗎？”理查德接着被自稱為布魯斯·韋恩的傀儡拉走了注意，感歎小家夥實在是有點甜度超标，那雙蔚藍澄澈的大眼睛是真實的嗎？

内心清楚死去的弟弟對夜枭意味着什麼，理查德不由屏住呼吸，态度帶上了慎重。盡管他并不想洩露情報，但還是說道：“我的通訊器裡收到了他問我坐标的留言，我想他應該沒事，雖然他管家的職責幹得一般，但他十分精通槍械、格鬥與戰術，基地裡武器和彈藥也不少。”

“阿福好厲害！”樂高布魯西露出驚喜的表情，真心為管家的勝利感到興奮，和他并肩站着的樂高蝙蝠俠也贊許道：“他擊退了敵人，顯而易見。”

酷哥達米安眯了眯眼睛，抓住了理查德話裡的漏洞：“你把通訊器藏哪裡了，我先前沒搜到。”

“……”

面對前所未有的困局，利爪覺得魔法說不定是自己的唯一出路。

“我可以聽從你的吩咐，為你賣命，我隻有一個條件。”

“找到夜枭？”傑森了然。

“沒錯。”

魔法頭罩沒有立刻答應，而是陷入了沉思，這讓理查德感到不安。

“有什麼問題嗎？”

“的确有。”傑森·陶德認真地看着利爪，反複确認了兩遍：“夜枭說什麼你都聽？真的？”

利爪點了點頭，也不覺得這面有什麼難理解的地方，誤以為魔法頭罩在質疑自己的忠誠度。“我是最尖的刀，最利的刃。”

魔法頭罩心裡啧了一聲：迪克那個家夥恐怕一輩子都無法真正飛出蝙蝠的手掌心，盡管他表面上說着要成為能獨當一面的超級英雄，拒絕永遠活在蝙蝠俠的陰影下，但是，說不定等到蝙蝠俠退休，他就迫不及待回去繼承蝙蝠洞了。

表面上傑森不動聲色，朝利爪點了點頭。

魔法頭罩：薅羊毛從這隻利爪開始。

毫不知情的利爪盯着整個施法過程，發現結束後魔法頭罩表情古怪，緊張地吞咽了一下。

“他怎麼樣了？”

“他很安全。”

“他在哪兒？”

“這世界上最危險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傑森頓了頓：“終極人的家。”

利爪臉上一片空白，他的大腦無法理解這個句子，如果是“城堡”、“基地”、甚至是“犯罪中心”他都不覺得意外，但“家”？十惡不赦的終極人有這種東西？

“魔法不會出錯。”傑森暗暗嘀咕，如果有一門課程叫做神秘力量語言翻譯與筆譯研究，他一定會報名的。神秘側傳過來的信息在轉譯後有時候會失去一些含義，隻是目前傳遞過來的信息就是這個，他也不好打自己的臉。

終極人自然是有家的。

就算他親生父母在氪星毀滅時殺了很多同胞。

就算地球上的黃太陽會消除他的力量并使他痛苦不已。

就算他被一對流氓夫婦收養，等他長到七歲時殺死了他們。

就算他後來以強權支配一切，與其他惡棍組成了犯罪辛迪加統治地球。

總之，他是有家的。

一個溫暖舒适，令他感到自在、安全的地方。

這是個相當私人的場所，他從不帶外人回來，就算是緻力于和他生下最強後代的超女王，他也沒有帶回來過。

現在呢？

卡爾盯着那個從天而降的意外來客，表情不善。

終極人痛恨背叛，雖然他不是什麼好人，更不是超級英雄，但在他的觀念裡，就算是超級惡棍也應該遵守一二三條量身定做的準則，不然就喪失尊嚴，和普通垃圾沒什麼區别了。

他痛恨背叛這種行為勝過任何事。當然，在自私的本性驅使下，他毫不意外地采取了雙重标準，他背叛别人是情有可原，利所應當，而别人背叛他就該千刀萬剮。

對于背叛者，終極人從來不會猶豫送他們去見上J帝，可世事總是那麼不盡如人意。

當貪婪膽怯又愚蠢的神力戒提議瓜分夜枭的地盤時，當時終極人沉思了片刻，最後以正在和米國政府開戰為由擋了回去，擱置了那個計劃。

是的，地球上偏偏就有那麼一兩個存在，想起來就令他頭痛，殺意翻湧，又最終因為種種原因沒下去手。

夜枭。

卡爾咀嚼着這個名字。

叛徒，那個用謊言欺騙了他的混蛋，居然試圖毀滅包括自己在内的全部宇宙和生靈。

在夜枭逃跑失蹤的這段時間，終極人想過夜枭的一千種死法，超級大腦豐富了每一個畫面的細節，具體到他仿佛親眼見到親身經曆，給他帶來前所未有的滿足，以及——終極人不願意承認的——之後的無盡空虛與孤獨。

終極人回憶着那些令自己纾解壓力并進入美好睡眠的場景，感到一絲怪異，那些死法裡可沒有一種和自己的家有關。

此時，他坐在叛徒的床邊，看着那個普通人類在自己的大床上呼呼大睡。

這可太妙了，小托馬斯，你怎麼會走到這種地步？

失去裝備、面具和一切能保護自己的東西。

還落到了最想和你算賬的老闆手裡。

想起韋恩家那堪比帝國的财富，終極人盯着那張英俊無比的臉，感到嘴裡唾液的分泌都快了一些。

這是我應得的，自大狂如此想着。

瞧，作為老闆中的老闆，我每天兢兢業業，幹着毫無創意的壞事，還要忍耐胡作非為的手下和同夥。我簡直像工業革命興起時飽受資本家壓迫的勞工——不是說現在就沒有了——為了那點可憐的回報折磨自己的身體和精神，透支自己的勞力。

在統治世界的事業上我比任何人都要敬業，都要努力，而且我能忍的都忍了！哪怕是超女王和你在有人沒人的場合做出種種親昵舉動——當然基本上是前者主動的——我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你倒好，居然希望這世界快點兒毀滅。這就是你報答我的方式嗎？

雖然這世界大部分時候的确挺操蛋的，可這也是我辛辛苦苦打下的天下啊。

卡爾越想越氣，他把随手拿來消遣的書扔到了床上。

那并沒有驚醒該弄醒的家夥，他不悅地抿起了嘴唇，夜枭要是在往常一定會第一時間察覺到自己的怒火并采取相應的策略，用平靜無波的理智之言解釋，舒緩情緒或者火上澆油，可就算是後者，也比現在這樣一無所覺的沉睡要好得多。

你再不醒我就掐死你。

卡爾向自己許諾。

這回是真的！

終于，床上的人動了動，韋恩總裁睜開了灰藍色的眼睛。他睡眼惺忪，精神萎靡，沒有完全清醒的樣子。

也許是因為短時間内多次的宇宙穿越而精疲力竭，夜枭盡管看到了面容不悅的終極人和周圍的環境，還是更想回歸睡夢之中。他不是沒有顧慮，可他既然正安安全全地躺在床上，沒缺胳膊沒缺腿，就意味着對方沒想拿他怎麼樣。

驚訝從疲憊中浮現，又很快被它吞噬，夜宵想，這不重要。

卡爾視角下則是：那個叛徒，吝啬地給了他一眼，然後又閉上了眼睛，似乎還想再來一覺。

身體快過大腦，卡爾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把夜枭從床上拉起來，将他的半個身體控制在自己懷裡，加大了雙臂禁锢的力道。

“如果你再不回到人間，我發誓你不會再有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