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巨谷，一處隐秘又豐饒的谷地向生人敞開懷抱。
晉青跟着秋禾穿山越林，當看到群鳥栖息之地，巨木參天，流水潺潺，遺忘的記憶翻上心頭，悄悄握緊了麟珩的手。
麟珩看向他。
他低聲:“想起了從前與羽人族生活的日子。”
那些日子麟珩沒參與。隻從晉青的隻言片語了解過。如今聽晉青提及，眸色略微暗淡。
晉青當即補充:“那時候我天天想回到你身邊。”
因為不在主角身邊，就相當于脫離主線，什麼都可能遭遇，他整日提心吊膽，坐卧難安，想麟珩想到睡不着。
但他此刻在哄麟珩，這些細枝末節自然不會和他說。
麟珩聽了，果然揚起唇角。
晉青負手哼哼，對麟珩的心思手拿把掐。
從前他不知道麟珩對他的感情，還覺得麟珩難猜，很符合皇帝心思深沉的刻闆印象。現在想想，隻覺得啼笑皆非。咱們皇帝陛下竟然隻是愛在心頭口難開，這找誰說理去。
不多時，二人跟着秋禾進入羽人族營地。踏足的瞬間，那些栖息在巨木、石縫間的各色羽人紛紛看來。
一些與秋禾相熟的羽人幼鳥滑翔而來，興高采烈地詢問秋禾他們的身份、來意。
羽人族熱情好客廣為人知，但鮮少有人主動來他們的栖息地做客。
因為他們的栖息之所往往在人迹罕至的絕境，常人沒有翅膀，很難來去自如。
即便戰亂時，美麗溫和的羽人已經淪為強大族群的寵物。
人族依舊流傳着羽人族拐人的傳說。
——隻要被羽人族帶走，你就再也回不來了。
新一輩的小羽人為了破除這項偏見，非常喜歡與人交友。若有人能帶朋友回來，甚至能成為一段時間的孩子王。
秋禾如今一下帶來倆，十分得意，向着圍過來的小羽人介紹。
“這就是我常跟你們說的人族朋友長甯。”她挺起胸脯:“我的血玉項鍊就是他送我的。”
小羽人們響起驚呼聲，崇拜地看向晉青。這把晉青整得挺尴尬。同時感慨時移世易，他少年時流落羽人族，小羽人還會警惕憂懼地看着生人。現在則完全不同。
圍過來的羽人叽叽喳喳，熱情問:“那他身邊的叔叔呢？”
秋禾:“這是長甯大伯。”
“噢。”
小羽人們對成熟的大人興緻缺缺，不約而同站在晉青這邊，擁簇他深入羽人營地。
行動間，不少成年羽人站在高處打量他們，判斷着他們的身份、來意與危險性。
他們在戰争年代受過傷害，如今雖然同意孩子與人族交往，但仍舊對人這個可強可弱的族類懷抱警惕之心。
這些目光，反倒是晉青所熟悉的。
羽人們觀察他的同時，他也在觀察高處的羽人。
一面是物色合适的羽人，一面……
麟珩:“阿青在找昔日的舊識？”
晉青點點頭。
他和羽人族生活過兩年，也認識過不少羽人。到時請這些舊人牽線，雇傭或許能更好地進行。
隻是栖息在此的羽人成千上萬，成年羽人白日還會出去上工、覓食，他一時沒看見認識的。
“算了，沒找着。”晉青貼着麟珩，看着營地已經架起的篝火堆，樹梢林間裝飾鮮花，悄聲:“這段時間是羽人族的繁衍期，他們晚上會舉行篝火舞宴，像咱們的的七夕，所有羽人都會聚在一處，到時再抓壯丁去。”
麟珩點頭，與他到秋禾家中落腳。
令人意外的是，秋禾的家竟然在地面。
且與其他羽人鳥窩迥然不同，是一處向陽近水的二層木屋。
外面還有塊空地，有耕種的痕迹。
有人住這兒？
晉青正疑惑，屋内走出個模樣清秀的少年。少年看見他們，一怔，又怯怯回到屋中。
“這是？”晉青看向秋禾。
秋禾背着翅膀，癟着嘴不說話。
晉青一臉茫然。
秋禾趕緊轉移話題，要帶他們去朋友家串門。
一個人類居住在羽人族。秋禾還支支吾吾。
晉青猜這裡面有隐情，但主人家不說，他也不好逼問，一切聽從秋禾的安排。
轉眼到傍晚，營地的羽人在高地和地面燃起巨大的篝火。
外出的羽人陸續回到營地，帶了新鮮的瓜果，香醇的美酒。
原本還有些陰冷的羽人族營地瞬間熱鬧起來。
晉青跟着秋禾串了一下午門，現在走哪兒都帶一堆小尾巴。
十來個小羽人圍在他身邊，追着他講人族的故事。
晉青說了一下午話，眼下口幹舌燥，連連擺手。
“我要休息一下。”
小羽人們立即殷勤起來，扇風的扇風，遞酒的遞酒，呈水果的呈水果，生怕他不講了。
晉青看着無奈又好笑，喝了點酒水潤嗓。他酒量不好，才喝兩口就暈乎了，沒什麼邏輯地揪顆葡萄，丢向一旁端坐的麟珩。
麟珩接住，擡眼看他。
昏黃的火光照亮兩人，為他們周身渡上一層暖光。
晉青對上麟珩視線，心一跳，湊過去小聲調侃:“陛下這會兒倒挺正經的。”
氣息間已然帶了點酒氣。
麟珩喉結滑動，當着衆多小羽人的面兒擡起晉青下巴，“阿青希望我不正經？”
“嗯？”小羽人們睜大眼。
晉青清醒，把他手推開。
麟珩一笑，把手裡葡萄喂他:“少喝點。”
“知道了，大——伯——”晉青咬着葡萄，醉醺醺睨他一眼，片刻後在篝火前盤腿坐下，背靠着麟珩，繼續給小羽人們講故事。
說着，孩子中的秋禾忽然站起，飛撲着迎向半空。
“哥哥！”
晉青循聲看去，發現一個外形迥異的羽人從半空飛回。
羽人族向來以纖細美麗著稱，大多都生得優雅漂亮，但秋禾哥哥卻生得健壯，巨翼一展，活脫脫就是一隻兇狠的猛鳥。
他目光稍稍停住，看秋禾哥哥落地，用鳥羽揉揉妹妹的頭。
秋禾仰頭與哥哥說着話，不時指指這邊，似是希望哥哥來見朋友或參加舞宴。
但那健碩的羽人搖搖頭，轉身進了屋子。
秋禾低下頭，也跟進屋子，似沒心情再過來。
晉青正奇怪，一個小羽人嘀咕:“秋禾的醜八怪哥哥又要去欺負那個人類了。都是因為他這種醜鳥存在，人們才不喜歡我們羽人，說我們會拐人。”
晉青回頭。
另一個小女孩替秋禾哥哥說話:“羽秋哥哥醜是醜了點，但是思雲哥哥是自願跟着秋谷哥哥的。你别亂說。”
“我亂說什麼了？”那個小羽人揚起臉，“你沒聽見那個人每晚都哭嗎？還哭着說想回家，不想呆在這裡。他根本就不喜歡住在我們羽人族，想回家，但是被那個醜八怪扣住了。”
小女孩堅持道:“思雲哥哥就是自願待在這裡的！他自己說的。不信你去問他。”
“他肯定是被醜八怪威脅了，不然他哭什麼？”
“肯定不是這樣！”小女孩兒笃定，但解釋不清，氣悶得撅嘴，問晉青:“長甯哥哥，你知道思雲哥哥為什麼哭嗎？”
晉青懵着，酒意未散，聽不懂這個故事，搖了搖頭。
小女孩蹙眉，為求真相，跑去找秋禾。
其他小羽人也好奇，當即跟上去。
隻是他們還沒見到秋禾，就被黑臉轉出來的羽秋吓着，四散飛去。
晉青看不懂，擡頭看麟珩。
“哥，你聽懂了嗎？”
麟珩:“聽懂一點。”
晉青趴上他膝蓋，安靜聽講。
麟珩:“那個少年，也許是那個羽人的伴侶。”
晉青當即坐起。
麟珩:“有些相貌迥異的羽人為避免孤獨終老，會向人類求偶。”
“這我倒是知道。”而且不隻羽人如此，否則就不會有胡為這樣的混血異族。
“那他到底是被迫的，還是自願的？”
麟珩:“應當是自願。羽人有翅而無手，搭不了那樣的房子。那房子應該是少年建起來的。”
“有理。”晉青放下心，重新靠回麟珩膝頭。
麟珩輕輕摸他的臉，忽然問:“剛剛，你在看那個雄性羽人？”
晉青醉着，點點頭，有什麼說什麼:“他很強壯，和别的羽人都不一樣。”
适合跟他們去北境。可惜是秋禾哥哥，得照顧孩子。
晉青想着，搖頭歎氣。
麟珩微微垂眼。
不多時，夜幕降臨，屬于羽人族的篝火舞宴正式開啟。
陌生的鼓樂混着鳥鳴在山谷響起，緊接着，千百隻纖細漂亮的雄鳥提燈飛起，在半空圍着篝火盤旋。
夜幕千燈乍明，混着火焰與星辰月光，勾出一副絕美的燈火盛景。
晉青看了會兒，覺得缺點意思。
直至高栖巨樹之巅的羽王張開巨大的白色羽翼，率領地面的雌鳥與雄鳥一起騰飛，整個場面才熱烈壯闊起來。
晉青呆呆看着，下意識感慨:“這麼多年過去，羽王還是那麼漂亮。像鳳凰一樣。”
“阿青喜歡？”
“嗯。她漂亮，人也好，很公正。”
“呵……”
晉青一愣，從半空收回視線，看向麟珩。
麟珩垂着眉眼看他，早已醋意盎然。
晉青酒意朦胧的腦子終于回過神，忙為自己辯解:“我那是欣賞！”
見麟珩不買賬，又摸摸麟珩的臉，借着夜色，趁無鳥看見，偷偷親一口。
“你最好看，我喜歡你，隻喜歡你。别吃醋哥。”
麟珩又意味不明地笑一聲，倏地捧着他臉，猝不及防吻上來。
“唔！”晉青睜大眼，酒意徹底散了，擔憂地看向四周，唯恐被人……不，被鳥看見。
好在此刻鳥都在天上。
晉青松口氣，卻被麟珩抵開唇齒，侵.入進來，懲罰他不專心似，吮住他舌尖，輕輕咬一口。
晉青吃痛，下意識後撤，不料被麟珩順勢壓到在幹草地。
“唔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