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還是很好奇，不過巨人就沒有再接着問下去了，等到他再次下河的時候，蕭月看到他的眼睛還是目不轉睛地望着那片火紅。

嘩啦——

河水随着魚兒被捉住的時候也一起濺起來，一些濺到了巨人的身上，獸皮外衣上摸起來濕濕的。

巨人将濕掉的地方纏起來打了個結，好幾條魚兒接連被放進筐子裡，巨人看到整個筐子都被堆得滿滿的了。

今天可以吃一頓大餐啦。

巨人看上去很高興，就連剛才在河水中的寒冷都忘記了，可是上岸的時候打了個噴嚏，這讓他一下子回想起來。

那種冰冷的感覺似乎一下子被回憶起來，正巧這個時候刮了一陣風，獸皮外衣上那種濕濕的感覺，讓巨人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掌心忽然被握住了。

溫暖很熟悉，巨人眨了眨眼，低頭看到少女的掌心和他的掌心貼在一起。

他沒辦法将心中那種微妙的感覺說出來，隻是感覺很舒服。

和少女貼貼就很舒服。

巨人感到，掌心之中的那種溫熱似乎在一瞬間，随着他的心跳浸染了他的全身，全身都被這樣的一種溫暖包裹着。

他睜大了眼睛，随後看見，少女原先穿着的一件獸皮小褂被披在了他身上。

“現在呢？”

來自少女的關切總是格外令巨人高興，他點了點頭：

“好多了。”

然後他俯下身，将原先挂在河水邊的筐子拎起來。

又是嘩啦一聲。

水都流盡了，隻有筐子裡的幾條魚和一些蝦米貝類還在裡面。

“走吧。”

蕭月輕輕碰了一下他的掌心，巨人立即感受到一陣暖流從掌心中蹿了上來。

他微微顫抖了片刻。

————

回到洞穴的時候，日光已經慢慢沉下去，時間似乎過得不快也不慢，回到洞穴之後，天氣才變得有些冷。

風也在這個時候慢慢刮起來，巨人所在的這個山洞，相對于叢林深處來說，樹叢沒有那樣茂密，因此有些時候風吹來，會變大，或者說是更冷。

但是他們很好運的，一直到回到洞穴，篝火在山洞中慢慢地升起來，身子都被烤暖了些，風才變大了。

隻是不站在洞口的位置，就不會被風吹得很冷。

蕭月将羊肉挑選出最鮮嫩的部位，一片片地片下去，巨人在處理手中的魚兒。

少女說把魚兒片成片。

今天晚上要做好吃的。

巨人聽到蕭月這樣說，就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少女總是做很多好吃的。

那些東西他都沒有吃過，也沒有想過居然還可以這樣做，他把每一樣都慢慢學會了。

這樣他也會做好吃的了。

巨人在篝火邊把身子烤暖了，低頭的時候，沒看見蕭月正在處理辣椒，鮮切的牛肉和羊肉被擺成小盤子放在一邊，巨人還在想要怎麼做呢，這個時候，忽然聽到巨大的嘶啦一聲。

油水是先前那頭野豬的豬油，白花花的放進陶鍋裡，即便是吃過很多次，巨人還是無法抵抗這種氣味，不過他那時候正在處理手頭的魚，魚肉片成片，剛開始還有些不熟練，到了後面，巨人的動作就很快了。

也就是這個胡思後，他才擡頭去看一眼少女在做什麼。

正巧，就看見少女将辣椒放進油鍋中。

滋啦一聲——

辣椒的味道是非常暴烈的，巨人聞到的時候，眼睛都幾乎睜圓了，他驚奇地望着少女的動作，看到她将辣椒不斷地翻炒，然後聞到屬于辣椒，更為濃郁的氣息。

緊接着，又加入一些他知道名字的調料。

因為不太熟練，這些調料巨人用的不多，他看到少女将這些東西下鍋，又翻炒了一會兒，最後，又放進去姜片。

氣味已經非常香了，巨人聞到之後，忍不住吞了好幾口口水。

原先還很害怕辣椒呢，現在他太想嘗嘗是什麼味道了。

他感到自己的眼尾似乎溢滿了什麼東西，輕輕碰了碰，才發現是淚花。

怎麼流眼淚了。

巨人恍然間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他連忙擦了擦眼淚，等到目光再次聚焦少女手中的鍋子的時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加上了水。

加水嗎？

巨人有些摸不懂，不過他隻是安靜地看着，随後，他看到少女将他片好的一盆魚肉放進去。

然後是蘑菇，白花花的蘑菇紛紛揚揚地倒進鍋中，随後飄在表面的位置。

随着鍋子咕嘟咕嘟地冒起泡泡，蘑菇也在表面飄來飄去。

巨人在旁邊等了一會兒，直到蕭月說，可以吃了。

原來是這樣的嗎？

巨人的心裡不知道為什麼還有些忐忑，陶制的筷子捏在手裡，他輕輕夾了一塊魚肉。

面前的湯仿佛被染了色一般，整個湯底都如同巨人看到的那樣火紅，而下進湯裡的魚肉似乎也被染了色，撈起來的時候，泛着一股濃烈的色澤。

方才夾起來，巨人就聞到魚肉混着一股特别好吃的氣味。

就是好吃，與先前那些好聞，好看都不一樣，魚肉被筷子輕輕捏了捏，旋即裂開一條縫隙，随後面前的香味飄了出來。

“小心燙。”

巨人差點兒就想要把魚肉吃驚嘴巴裡了，聽到少女的提醒，這才如夢初醒般點了點頭。

不過他還是沒忍住，輕輕吹了兩下，就一口吃進去了。

舌尖與魚肉碰撞的一瞬間，鮮嫩的魚肉就好似一瞬間被撞碎了那樣，在舌尖的位置化開，被火紅色的鍋底浸透的魚肉帶着一點兒淺淺的褐色，魚肉化開的一瞬間，氣味也好似鑽進了嘴巴裡，魚肉的鮮美和湯底暴烈的味道完全地沖撞在一起，巨人感覺自己好吃到似乎将要咬住舌頭了。

他忙不疊又夾了一塊，很快送進嘴巴裡。

這次有些燙，蕭月的鍋底沒有放很多的辣椒，反而是水加的比較多，可是有些燙的話，那種鍋底原有的辣味似乎在一瞬間被釋放出來，巨人本來剛剛擦掉的眼淚又流出來一些。

蕭月不禁好笑地望着他。

巨人眨眨眼睛，等到把魚肉完全送進嘴巴裡的時候，才騰出手擦了一下。

“好辣。”

他說。

可是他卻又沒辦法抗拒這種辣味，似乎越吃越是停不下來，他接連吃了好幾口。

蕭月也夾了一塊魚肉，很好吃。

巨人好不容易才克服了一直想吃的欲望，停下來喝了一口水。

眼前被淚水模糊得似乎有些朦胧，擦掉之後，才發現原來不是眼淚，而是眼前陶鍋中的霧氣。

少女的位置被霧氣擋住了大半巨人換了個方向才看清。

蕭月的手中是一盤剛才切好的羊肉。

羊肉被長柄刀片得很薄，肥瘦的模樣恰到好處，巨人看到蕭月用一雙筷子将這些羊肉下進鍋裡，随後隻是短短十來秒的功夫，就撈上來一片。

巨人又驚奇地睜大了眼睛。

他看到少女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樣，忍不住去看了一眼鍋中的羊肉——

一點都沒有膻味嗎？

巨人有點怕那種膻味，這個時候，又想起今天一直發愁的事情。

不過蕭月似乎忙着吃手裡的東西，一直都沒有擡頭，巨人看了一會兒，最終又沒忍住，夾了一塊羊肉起來。

剛出鍋的羊肉除卻香味之外，還帶着濃濃的霧氣，巨人吹了幾口才放進嘴巴裡。

和魚肉的氣味很像，可是又有些不同。

巨人在咀嚼的同時慢慢回想起這種味道，相同的是鍋底的味道。

而這種味道比生姜的氣味還要霸道，幾乎完全把羊肉的膻味侵占了，巨人吃着的時候，隻覺得羊肉的奶香味和鍋底的鮮辣一起沖擊着舌尖。

這樣就一點兒膻味都沒有了。

巨人驚喜地回想起來，少女真的太厲害了吧，困擾了他那麼久的問題，居然一下子就解決了。

愣神的功夫，鍋中的羊肉已經被撈完了。

蕭月舒服得喝了一口水，然後告訴巨人：

“羊肉和牛肉燙一會就能吃了，不然會咬不動。”

“噢噢。”

巨人恍然間回過神，一盤新切的羊肉已經被蕭月下進鍋裡，連同空氣中也都散發着那種誘人的香氣。

一陣陣霧氣從洞口的位置向外飄，整個洞穴裡都被這種氣味覆蓋了。

巨人第一次吃得這麼滿足，他大口地吃着羊肉，牛肉，魚肉，吃到最後，鍋底還有一開始就放進去，煮了許久的蝦和貝類。

吃到最後的時候，即便是放了水，整個鍋裡的辣度也上升了好幾個檔次，巨人一開始隻是在不斷地吃着，到最後，就需要一邊喝水一邊吃了。

否則眼淚會持續不斷地流出來，巨人看到少女幾乎沒有什麼變化，但他已經吃得滿頭大汗了。

在冬天也會這樣嗎？

這是巨人完全都沒有想過的事情。

他悄悄向後挪了挪，在洞口感受到一陣涼風吹過來。

然後又是一盤牛肉被下進鍋裡，撈出來接着吃。

蝦和貝類因為煮了許久，蕭月慢慢地剝着，她對辣的包容度還算高，但即便是這樣，也忍不住蹙了一下眉頭。

已經完全被辣味的鍋底浸透了。

蕭月吃完手中的幾個蝦仁，擡頭，正見巨人吃得滿頭大汗。

巨人不斷地吸着氣，少女的目光看過來，也完全都顧不上了。

好辣，但是好好吃。

巨人感到幸福。

少女告訴他，這個的名字叫火鍋。

巨人于是想，吃火鍋好幸福。

鍋裡的東西完全被撈幹淨之後，這頓火鍋也就結束了。

巨人還是有些沉浸在剛才的火鍋之中，收拾完之後，他靠在一邊，讓冷風慢慢地吹進來。

少女走過來同他靠在一起，剛吃完的兩個人都有些熱，蕭月感受到巨人的手幾乎像冒着熱氣那樣。

她伸手輕輕碰了碰，果然是很熱的。

“比在篝火的旁邊還要熱上許多。”巨人說，他的目光在看洞穴外的月亮。

洞口的位置很好，可以透過葉子看到夜空中的月亮和星星。

星星的光芒很淡，多是一閃而過，轉而又在另一處亮起來了。

洞穴中和洞穴外像是兩個季節。

巨人想。

有少女在的冬天果然一點都不會冷了。

他悄悄将挂在胸口的短刀取下來，靠着牆壁上刻下一筆。

随後，目光很快地又看到洞穴外的夜空。

星星好像來回閃着，沒過一會兒，又跑到别處去了。

“在看什麼。”

蕭月問他。

巨人說：

“月亮，和星星。”

沒有雲朵籠罩的夜空也是一片明淨。

蕭月想了一會兒：

“聽過星星的故事嗎？”

巨人從來都沒有聽過故事，他搖搖頭。

少女說，星星也是可以許願的。

巨人擡眼望着那一片一閃而過的明星。

那麼他想，巨人想到，他想和少女在冬天，每天都吃火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