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為什麼侯府不幹脆娶我的姐姐?”
敏嬷嬷無奈:“姻緣天定,你和裴公子的八字相合,自然是要娶你。”
敏嬷嬷沒明白!
陸千景心中大喊,不,整個陸家沒一個人明白,她想侯府主仆沒一個滿意她這個人,那她唯一能讓人喜歡的不就是身後嫁妝。
“那我去了侯府,會不會過得緊巴巴的?”
敏嬷嬷一怔,陸家富甲一方,這丫頭是擔心侯府日子不如商戶了?她旋即失笑,緩着聲安撫:“怎會,小姐沒見過京中繁榮,等去了就知侯府是何等錦衣玉食。”
“嬷嬷,既然侯府那麼有錢,家裡給的嫁妝也太多了,能不能把一半退回去?”
嬷嬷面色驚異,用奇怪的眼神打量陸千景:
“姑娘家巴不得嫁妝多些,以後去了婆家也不用看人臉色。家裡既然給了,你怎麼還不要,小姐勿要害怕,十萬錢對我們家不算個事,你也勿要覺得自己不是你娘親生的就不敢要,你娘最喜歡你了。”
她慈祥地拍了拍陸千景的頭,拉着陸千景回船艙休息。
陸千景當真被風吹得有些頭昏,怎會如此,為什麼所有人都沒有想過。
一瞬間,她懷疑有可能是自己小人心思,把人想得太過狹隘。
她不停安慰自己,堂堂侯府随便一件擺件都是稀世珍寶,怎麼可能圖陸家的十萬嫁妝。
船艙外江水茫茫,夜晚,她聽着滔滔浪聲,猶如浸泡在江水中,絲絲涼意從心尖漫至全身,無論如何,她不經意就往最壞那處想去。
陸千景輾轉反側,敏嬷嬷在一旁輕聲細語。
“小姐不怕,聽說那位公子生得俊美,去年又入了國子監讀書,有大好的前程呢。”
*
因陸千景曾問起李家小姐,敏嬷嬷貼心地給陸家所有人備好見面禮,給裡大小姐的尤為慎重,京城、江南能買到的漂亮首飾全都有,一件件珍品擺在李雲舒面前。
李雲舒無波無瀾的臉有了一絲裂紋,很快她眉眼彎彎,唇角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讓人想起潔白的茉莉。
其實,陸千景不太擔心這個姐姐難相處,許是血脈相連,她們之間天然會變得親近,比起她好幾天心事重重,李雲舒反而更熱情些。
李雲舒讓陸千景同她一塊品茶。
她端着上好的碧螺春,遣散丫鬟婆子,掩上門,繡房裡清香袅袅。
陸千景不解其意:“姐姐為什麼要讓她們走?”
李雲舒皺着眉頭貼坐在陸千景身邊,親密的姿勢讓陸千景有些不自在,她煮茶沏茶行雲流水,一套動作好看極了。
陸千景沒看她手上,李舒雲幾次欲言又止成功把她一顆心高高吊起。
“我當然是怕妹妹去了侯府會後悔。”
陸千景輕輕“啊”了一聲,覺出幾分微妙,眼中帶了些消沉。
李雲舒起身對着窗,春光透着明紙照在她身上,輕柔的女聲緩緩降下似神女箴言:
“侯府外表一片繁華,内裡卻不如外人所想的那般鮮亮。”話音落下,她緩緩轉過身,秋水般的眸子閃着幽光。
陸千景在她尖俏的臉上看到滿滿憂心。
她捏緊茶杯,手指被燙得刺痛,李雲舒笃定的神情與她的猜測相互印證。
李雲舒長年住在京中,說不準真的知道些侯府内情,她已不在乎侯府如何看她,隻怕嫁妝平白被人占了:
“姐姐,可知道些什麼?”
“世家大族最喜品茶,妹妹可知你手中的是什麼茶?”
陸千景隻想讓她快些說出内情,茶水還燙,她等不及喝進嘴裡,就着鼻尖香氣道:“碧螺春。”
李雲舒神情一滞,聲調驟然擡得微高:“妹妹既知道,那太好不過了,平成侯府的夫人小姐平日最喜歡這種茶,若是喝不出恐會遭他人恥笑。”
陸千景揉着太陽穴追問:“姐姐還知道什麼?”
“不知妹妹平日喜歡玩什麼?”李舒雲又覆上憂色,“侯府女眷最喜歡聯詩。”
“聯詩?”陸千景愣了,似乎也與她無關。
見她面布疑雲,李舒雲細細解釋:“侯府的夫人、小姐喜歡在府中結詩社,出題限韻,抓阄得了題目,若不能做出一兩句佳句豈不掃興?不說那些妯娌姑子,就說裴大公子也是個風雅之人。”
陸千景思忖,有些傷懷:“我是不擅詩詞。”
她好歹也是個年華正妙的少女,哪沒想過與丈夫琴瑟和鳴、和睦恩愛。
她不太會這些,裴述怕是更看不上她了...... 她無聲長歎,不願再去想裴家的糟心事。
“裴家不喜歡我,不過聽說姐姐許了個大才子,姐姐從小跟在爹爹身邊讀書,文辭風雅,等以後嫁了人,到了夫家與他家妯娌姐妹吟詩可不就一舉奪魁了?”
李雲舒臉漲得通紅,陸千景噗嗤一笑,她早聽說李雲舒許了江家。
“姐姐這是害羞了,那怎的剛才還一直那我取樂?”
“诶呀!”李雲舒手上不穩,滾燙的茶水滴在手上,白皙的手背瞬間紅了一片。
“姐姐怎麼了?”
“沒,沒什麼,你說江映,他當然好啊,你不知道,江家門戶雖小,江映卻才情卓絕,不到二十就中了進士,正在翰林院供職,還是爹爹的學生,你說要是真的嫁了這樣的人,去了他家沒有公婆立規矩,不用受委屈,而最重要的是他的前程,”李雲舒壓低聲音,“像他這樣的,以後不說封侯拜相,至少也是個封疆大吏。”
談起江映的好,李雲舒倒說了許多,末了打趣問陸千景一句。
“若讓你嫁給他,如何?”
陸千景促狹笑了兩下,“他再好也是姐姐的,我如何敢想?”
腦子一下亂糟糟的。
侯府勢利,嫁過去看似風光,實則一團糟心。
李老爺自是更願意嫡女嫁個舒心人家。
陸千景走後,桌上的茶杯茶壺被人掀翻,咣當滾了一地。
李舒雲跌坐在地上,心情沉沉下墜。
為什麼,為什麼沒從陸千景臉上看見一絲羨慕。
聽到屋内異響,丫鬟急忙進門,臉色頃刻吓得煞白。
衣裙被茶水打濕一片,大小姐卻渾然不覺,手指被碎屑擦出紅痕,她竟一動不動,這是沒了知覺嗎?
“小姐,您怎麼了!”
李雲舒搖搖頭,“我沒事。”她指甲扣着丫鬟手臂,“如果讓你嫁一個人,以後那人能當上宰相,你願不願意?”
丫鬟惶恐萬分,對着小姐綻開裂紋的臉砰砰叩首。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