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裡快馬無數,這是去往主幹道的必經之路,不少有生意頭腦的人在林子裡支了小攤,專門給過路人賣水,趕路趕得疲憊的人會停下來歇腳,順便喂喂馬。
男人們已經盯着不遠處的身影許久,碗中的水喝淨了又續上,他們相互對了個眼神,從彼此的眼睛裡看到燃燒着的烈火。
那白衣女子身材姣好,立在馬前喂馬的姿态鈎住不少人的心魂,但最攝人心神的當屬她那一張白淨動人的面孔。
能來這竹林的都不是什麼善男信女,男人們早就暗中觀察過了,那女子沒有半點内力,身上連一把利刃都沒有,在男人們眼裡她就是個可以随便欺負的羔羊。
現下唯一的阻礙就是這群同樣心懷不軌的野狼了。
所謂最熟悉你的人就是你的對手,這剛一有人挪屁股,立刻有人瞪過來,用眼神示意:這就坐不住了?
你若是扯了扯嘴角,擺手指着自己的馬表示自己要走了,那必然沒有人會信的,誰知道你是不是要埋伏在前面蹲人家姑娘?
這下真是動不得,走不得,青天老爺來了也說不清。
那就耗着吧!看誰熬過誰!
很不巧,西宥就是那頭被暗中标記的綿羊,此刻她還渾然不覺,仍一心喂着馬,順便在喂馬的空隙想着谷先生的事。
待馬吃得差不多了,西宥拍了拍手上的灰,翻身跨上馬。
林間瞬間響起高高低低的咳嗽聲,西宥頗感莫名其妙,偏頭去看那群男人,他們竟也在這時候站了起來,不知是吃了沙還是嗆了水,現在正掩唇咳着。
西宥歪頭,那眼神停留沒多久就收了回來。
這時高高低低的咳嗽聲演變成了推嚷聲,成功吸引了西宥的注意力。
不知是美人的加持還是什麼,西宥一看過去,本還隻是小打小鬧的大家夥一下變成野獸,揪起對方的領子就想罵人,可畢竟美人注視着,大家都還想留些風度。因此罵人的話到了嘴邊,憋了又憋,那口氣實在下不去,氣短的人嘴一張,一大口唾沫就飛了出來。
被吐一臉的人傻了眼,吐了别人一臉的人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也傻了眼。
西宥也看呆了,她勒着馬在原地轉了好幾圈,頗為不厚道地看了會熱鬧才依依不舍地離去。
西宥一走,理智還在的人果斷選擇抽身離開,奈何有人打急了眼,不由分說扯着對方繼續打,這下是真正意義上的動不得,走不得了。
遠去小攤,有一夥人殺出重圍追了上來,西宥見他們風風火火,十分好心地讓出了條道,結果那群人走是走了,卻在她跟前來了個急轉彎,她猛地勒馬。
“姑娘一人在此處行走可會害怕?不如跟着我們一起,我們兄弟幾個也算有幾分本事,保護姑娘一人倒也不為難。”為首的男人笑道。
西宥正安撫着白馬,男人的言行舉止叫她很是惱火,然她面上仍然雲淡風輕,“多謝大俠擡愛,不知大俠尊姓大名?”
男人擡手指着自己斷了半截的眉毛,西宥了然點頭,“原來是斷眉大俠?”
他搖頭,眉頭微擰,似是在嫌棄西宥給他取的诨号太難聽了,“是刀疤!”
西宥難得語塞,心想你這也好聽不到哪裡去,居然還嫌棄上了。
刀疤與其兄弟将西宥圍住,西宥眯起眼,手撩起裙擺準備摸扇子,刀疤當即捂住鼻子制止她:“姑娘!我刀疤不是這種人!要做也不是現在做!”
西宥撲哧一聲笑出來,“原本我想要你們的命,現在我改主意了,我要你們的手。”
刀疤和他的弟兄們笑着看向彼此,皆認為西宥大言不慚。
西宥利落展開扇子,黑瞳綻出寒芒,扇子迅速脫手,僅一開一合,衆人還未反應過來,就聽見一聲聲慘叫穿破雲霄。
西宥再次展開扇子,手輕輕一挑,扇骨竟在她手上散開成了長棍,她極少做出這變化,一來是覺得沒必要,二來是從前仗着自己手上有劍,所以總瞧不上它。
她手輕輕一甩,便像手握長槍的将軍一般,駕着馬殺了過去。
膽怯的人被吓得屁滾尿流,忙不疊扯着馬給她讓了條路,生怕晚了自己的另一隻手就跟着沒了。
*
谷先生在一個村子裡做着赤腳醫師,玉盈說出這話時臉上鄙視的神情藏都藏不住,讓西宥慶幸的是這個村子并不算太遠。
到了礁石村,西宥下馬向人打聽谷先生的住址,卻被告知谷先生早就離開了。
西宥想起王逸林的話,吞了口口水,開始擔心起他的小命。
不死心的西宥追問了谷先生的去向,隻從一位老者的口中得到并不準确的方位——西橋村。
西宥并不認路,老者不願帶路,問其原因,原來西橋村并不是個好地方,老道士曾說那裡風水不好,在那裡生活的人很容易變得暴躁,最後落得妻離子散的下場。
辭别老者,西宥打馬離去,好不容易來到村口,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路上三兩行人,皆用餘光瞥着她這外來人。
西宥抛着扇子,牽着馬走到人前,正要開口詢問谷先生的行蹤,話剛到嘴邊,那兩位年輕人頭也不回跑了,像在躲什麼豺狼虎豹。
她隻好自己瞎轉悠,說不準就能碰見活人了。
“你也是來殺我們的嗎?”
一道怯生生的女聲在西宥身後響起,西宥轉身,在暮色中看見一個瘦弱的孩童,她瘦得不成樣子,整個人活成了竹竿,那雙眼睛卻是炯炯有神。
西宥朝她走過去,在她面前蹲下,饒有興緻地問她:“何出此言呢?”
女童直勾勾地看着她,“你不是來殺我們的?”
西宥挑眉,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那我殺了你好了。”她聲音陡然變得瘆人。
話畢,女童眼神一變,從袖口處滑下來一把短刀,徑直朝西宥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