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濕風呼嘯,裹挾了低壓壓的陰雲鋪滿天幕,醞釀着一場暴雨。
十一點快半,伴随沉悶雷聲,一陣急促的咚咚沿樓梯響起,活像隻籃球,彈跳着撞碎了基地上下的甯靜。
筆尖與紙張的摩擦不止,喻昭蘇擡餘光瞄了一瞬。
LuffyX急步奔下樓,頭發亂蓬,外套胡亂裹在身上,标準的“睡過了”形象。他猛一拽拉鍊,仰頭時,恰巧對上上單飛掠的一眼。
遲到的人當即刹車立正了,緊張之下,似乎還想敬個禮。
“Emm窩@#%……@#%sorry……”
小AD話音沒落,耳機裡的聲音就競争似的,給她端上了熱騰騰的翻譯。
“停,我聽懂了!”喻昭蘇埋頭抄完最後一行,才擡手打斷LuffyX,“stop too,I know.”
她被鬧鐘吵醒時,也被窗外陰沉色蒙蔽,以為仍在淩晨,一翻身繼續睡了。翻的同時,還扯了被子捂腦袋,防止燦爛的太陽曬化她這夜行種。
在夢裡消磨了片刻,她忽然詐屍一樣打挺,抓過手機一瞧——
二十分鐘!沒了!
“暴雨要是落不下來,”白茶老師銳評,“簡直對不起你和AD。”
喻昭蘇左手一翻,顯示PPT的手機“撲通”一聲,屏幕和桌子來了個親密接觸,右手朝LuffyX招了招。
“文竹和經理出去了,”腦子裡的話語絲滑如巧克力,到了嘴邊,就成了一把豆子似的外語單詞,論粒往外蹦,“她馬上回來,到時再說兵線的事,你現在——”
一張紙被輕輕放在桌邊,那是她入睡前聽寫舊視頻所得。
“給,先讀這個。”
LuffyX屬于讓往東絕不往西的性格,上單既然給了指令,他就乖乖接過紙照做,萬不會一時腦熱調轉炮口瞄準她。
喻昭蘇欣慰一秒,拾起手機。
“剛才講到哪兒了……哦你繼續!”
将挂斷網課,外面,雷電連震,雨點也被這動靜驚落了,被風蠻橫塞進窗子,打鼓似的敲着桌面。
喻昭蘇連忙收拾了資料,和LuffyX跑着去關樓上樓下的窗。
“砰!”
最後一扇玻璃合上的同時,基地大門猛被撞開。
經理舉着一把面和骨分家的傘,罵罵咧咧沖往辦公室,走一路淌了一路水。他身後,阮文竹不緊不慢脫掉嚴實的雨衣,露出懷裡護着的公文包。
“Esper你稍等一下,”領隊晃晃手裡的貴重物品,“我把它送給經理就來!”
喻昭蘇在翻找比賽錄像,沒等多久,阮文竹就披散着頭發回來了。
“車到路口下雨了,後邊學校又在放學,眼看堵得走不動,我和經理先跑回來了。”
“So close,”AD放下讀了三遍的紙,指指辦公室,“Why he……”
阮文竹聳肩:“還有件雨衣,但經理不穿,非要打傘。”
“咳!”
見細長的門把手朝下轉,喻昭蘇及時ping信号,“路飛,你來看這波團。”
她調出了冬決的BO3。
“第二把和前天最後一局情況類似……”
經理路過時頓了頓,似乎想說什麼。
但喻昭蘇連說帶比劃,忙得不可開交。
他衡量片刻,到底沒打擾她們,邁步走了。
*
暴雨一來,就跟住下了一樣,斷斷續續潑灑多日,在比賽這一日,才終于厭煩離開。
“終于放晴了,”喻昭蘇盤腿坐在房間地上,沐浴着十一點的熾熱,“這些天訓練室潮得很,人都要發黴了。”
“那邊确實晴一陣雨一陣,加濕除濕一體機的最佳市場。”
陳決明的設備抖個不停,給他加持出了一片虛影,“AD選手呢?今兒怎麼沒來?”
“比賽日,休息一次。”
喻昭蘇臉上綻出抹笑,心裡卻連連歎氣。
時間太短,她隻能告訴LuffyX一些公式化的東西,譬如每波兵該補多少刀、兵線優劣勢該如何推進……她怎麼教,當日的訓練賽裡,AD就怎麼打,壓根不考慮雙方所選英雄和競技狀态——全是公式,變通是一絲絲都沒有。
然而,公式在他那兒的保質期隻有一晚,一覺睡醒,就格式化恢複原樣了。
AD、隊伍、訓練賽都如故,隻有上單受傷的世界達成了。
哎——
她算是理解了教練口中的“收效甚微”。
“你那邊地震了嗎?”盯着抖動的屏幕久了,一陣眩暈浮上頭腦,喻昭蘇閉上眼,“怎麼一直晃?”
“哦,那是我爸媽在剁肉餡,和你視頻結束,我就會被抓去包餃子了。”
聽了後半句,喻昭蘇心頭重重一跳,猛地睜開眼。
“今晚是除夕夜?”
陳決明伸胳膊擰開屋門:“是呀。”
落地窗外,雪夜被明媚煙花塗抹。
春晚預熱節目的音樂聲鑽入門縫,憑借一台平闆翻山渡河,流過煙火、人群與跳躍的時間。
抵達終點後,濺起一泊甯靜的日光。
拖到現在,她還沒和家裡講,過年不回家了。
她們現在在做什麼呢?
是不是也熱火朝天地剁着餃子餡,為面皮擀厚了還是薄了而拌嘴?
鬼使神差一般,喻昭蘇切進名為“家”的群聊。
[昭蘇]:過年不回了。
發送成功後,她飛快退出,并禁了兩分鐘的消息通知,害怕瞧見她們的回複。
但這會兒正趕上飯點,她倆要麼在廚房忙活,要麼在吃飯,不管哪種情況,都不會刷手機。
她的視線無着落地在房間逡巡一圈,随後一轉,定定落在了“地震”的白茶老師臉上。
他的表也是國内時間。
“那你要忙的話……”
陳決明以為,喻昭蘇要說“先去忙吧”之類的話。
婉拒的一百個理由已經自動生成了,卻見她一捋頭發紮起:
“你快點講,我們盡早結束,不耽誤你看春晚。”
陳決明:“……”
我是打算給賽事直播貢獻熱度的,Esper選手。
“上次講哪兒了來着?”
“英雄譯名。”
喻昭蘇複述着舊知,不着痕迹地走了會兒神。
DTG的比賽四點開打,如果二比零拿下,估計能在敲響新年鐘聲前,給家裡彈個電話。
接近零點時,家四周将有煙花砰砰上天,不要錢似的一響接一響,哪怕夢遊也給你鬧醒了。
應該不至于打擾她們休息……吧?
“下一個盧仙,”陳決明切換上課狀态,“和國服沒區别,正常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