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承諾，喻昭蘇分出縷心神，不時朝輔助瞥一眼。

訓練賽間隙，Oops高聲炫耀他關鍵團前的一波單殺，躍躍尋求指揮的表揚。

他咋呼了好半晌，卻沒人應。

喻昭蘇摘掉耳機側身，見4115身體還端坐，意識已經被夢魇關燈了，估計中單唱海豚音也喚不醒。直到下一把開打，教練支使LuffyX當人肉鬧鐘，他才懵懵睜眼，吊車尾進入遊戲房間。

如此循環三四輪，輔助靠小憩漸漸攢足了精神，繞後切入中野的複盤。

他口齒伶俐、條理清晰，因單殺而飄飄然的Oops被駁得一屁股摔回地上，又一局裡，萬不敢掉落葉似的亂扔技能。

中單停止了研發I系列，打野Argh就不必再蹲守中路，于是各路遊走幫越塔，動若脫兔。

優勢如烈日般輻射，照拂寸草不生的上路。

喻昭蘇嘗了甜頭，暫時撤回半是監督半是剖解的凝視。

她的注意力随英雄刷新于泉水，昂揚奔赴峽谷，殺氣直指對面貪兵的上單。

日月交替輪班，和經理約定的“今明”如一捧沙，緩緩流失。

喻昭蘇收緊手掌，指節卻隻攔下一條戰績——DTG雖開局不利，但頑強掙紮出讓一追二，捍衛了積分榜第一的位子——除此以外，再無其它。

4115仍是……4115，遊戲裡指揮全局，複盤化身失誤循環機，踩點到時的強風背頭仿佛焊死在頭頂。

甚至賽前喊“DTG FIGHTING”的力道，都與前三場如出一轍。

仿佛年三十那聲驚雷般的“衰竭”，隻不過一時揚沙。

猛烈嗆咳一陣，過後，便若無其事了。

“算起來，41打職業至今，有五六年吧。他中間轉會去過VSG一賽季，沒什麼成績，賽季末就收拾行李重回DTG了。”

今日兩勝場MVP是下路，趁他倆去賽後采訪，經理帶着阮文竹找上喻昭蘇，兌現他的再商量。

“說句不好聽的，他家裡的事，我都習慣了。不止我，選手、PD們、工作人員……包括他自己，處理醫院的消息比應對官方的通知還熟練。”

經理身後，休息室的電視分了兩屏，一側播外文流的賽後點評，另一側，4115站立舞台中央，接受采訪。

不知他答了什麼話，忽地激起一陣嬉笑。

鏡頭搖過觀衆席，喻昭蘇眼眸中的顔色也随之流動。

“嗯，看得出來。”

“Esper，你所擔心的不會發生。”經理以為勸到點上了，捏緊他哆啦A夢般的圓拳頭，再接再厲道，“工作人員會解決一切後顧之憂，确保比賽順利進行。

“放心，DTG是賽區最好的俱樂部。”

經理話說到這份上，就差當場立軍令狀了。

而喻昭蘇也确實沒覺察到4115的異常，她思前想後，隻得主動退一步。

“我知道。”

“有别的事情，歡迎随時找我。”經理一理西裝，無意瞥見她膝上的手機，“誰在給你打電話？你先接一下吧！”

*

暴雨剛走沒多久，空氣裡，腥潮氣還未徹底消散。

喻昭蘇踱步至窗前，驟然聞了一鼻子，被那氣味噎得呼吸一滞。

“唔——”聲音同樣澀住，她緩了片刻才恢複，“喂？”

“昭蘇哇！”

喻武聲如洪鐘，環境音也嘈亂，雜在一起，沖破揚聲器的動靜格外嚣張。

休息室的腦袋紛紛變了向日葵，從四面八方望她。

喻昭蘇奪門而出，去走廊深處找了扇窗。

“你們在哪？那麼吵？”

“場館啊，采訪将結束。”

退場的觀衆意猶未盡，熱烈回味着過山車般的讓一追二。

即使音量最小，一叢叢讨論仍能經由手機，抵達選手耳邊。

“經理告訴我和你媽……”

“%&#……”

“訂了飯館，你什麼時間空閑……看那兒！”

“大招趕路，還兩次，真史詩級招笑……”

“#@……”

“去麼？”

“啊？”喻昭蘇按按耳朵，“我沒聽清。”

“我說——”她爸的大嗓門驟被打斷，喻青虹奪過手機，“女兒等一下哈！”

喻昭蘇随手撥弄窗戶鎖，聞聽着風吟擠入揚聲器，愈吹愈呼嘯。

不消片刻，風和疾奔的喘息便取代了人聲。

她頭抵玻璃，向略顯疲憊的倒影揣測。

“你們趕公交呢？”

幼時，家裡沒帶輪子的交通工具，出門總要擠公交。

她倆牽着她趕車時，總是這般狼狽姿态，以及暑時熱汗、冬時哈氣。

小昭蘇跑不動，卻有力氣嘴貧。

“慢慢點，等下一路不行、行嘛？”

媽媽爸爸急于和四個輪競速，通常不會理。

然而，異國他鄉的烈陽照拂下，喻青虹女士忽然開了口。

兩道呼喚前後腳閃現——一道摻了細微電流聲，另一道刺透腥潮氣，在她額頭輕輕一撞。

“你低頭！”

“什麼？”

喻昭蘇一頭霧水地照做，目光從高處飄落，觸及人行道上兩道氣球人似的身影，四肢舞動着朝她招手。

她不禁失笑。

“你倆眼還挺尖，能瞧見我在這兒。”

“我和你媽可沒時時刻刻玩電腦。”說話的人又換，“既然DTG放假，你趕緊下來，咱一家去補一頓年夜飯！”

聽到他咬重的字眼，喻昭蘇稍稍拉遠手機，舒展的眉眼微皺。

“誰告訴你要放假？”

下次比賽在周末後，所以隊伍決定，周六放一日假，還意有所指地讓有“家務事”的選手該處理盡快處理。

消息晌午才通知到訓練室，她還沒尋着機會轉給她倆呢。

“你新經理，接我倆來的路上說的。”

喻武敞亮答，“他親自開車帶我和你媽來看比賽，不然這種偏地方，伯三（BO3）打完也難摸着。”

經理。

喻昭蘇磨磨牙，慎重地嚼了遍這稱呼。

上一次Fan Meeting，同樣是他包了禮物，賽後“咚”砸給她。

前日客串司機，今兒給她當發言人。

LuffyX土生土長，且家長就在不遠處的市中心上班，也沒見經理如此殷勤過。

她追問：“經理還說了什麼？”

“别的沒啥，哦，他說這邊風景不錯，讓有時間多出門轉一轉——行了，趕快下來，有話上飯桌說，站這兒淨喂飛蟲了！”

聽見響亮的拍蟲二重奏，喻昭蘇從名為經理的思緒中抽離，損道：

“說過你血型招蟲，你當時還不信[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