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倆不熟悉MVP照片,但大緻了解職業選手作息,訂的是營業到淩晨的飯館。
喻昭蘇走完複盤、訓練賽、再複盤的流程,才抓了手機下班。
[昭蘇]:定位。
十分鐘後,群裡才刷新地圖一張。
[媽媽]:抱歉,剛剛等睡着了。
[昭蘇]:[閃現]
又半小時,阮文竹的車停在飯館前,喻昭蘇跳下來。
“麻煩了。”
“沒事,順路嘛!哎,阿姨叔叔好!”
她倆挽手等在門口,瞧見阮文竹,摸出滿把堅果塞給她。
“你是翻譯是吧?真是辛苦你教昭蘇說外語。”
阮文竹熬不住般打哈欠:“您别客氣,應該的。”
喻青虹女士深呼吸,似乎是将眼前的領隊當作了外語教師,想與她暢談女兒的散裝外語。
“年夜飯!”喻昭蘇眼疾手快,搶在她之前打斷施法,“人家也下班了。”
“哦哦,不好意思。”
“沒事。”
阮文竹笑笑,留下句“新年快樂”,驅車駛入了霓虹璀璨。
待翻譯走遠,她倆評價。
“小姑娘長得清秀,不過感覺不靈泛,沒經理會來事兒。”
“那是DTG領隊,翻譯是兼的,不是主業。”
喻昭蘇計較地糾正。
“文竹畢業沒幾年,在經驗這塊,确實不如建隊元老。”
她落座餐桌外側,手一撐抵住下巴。
“既然經理會來事,和我講講,他都做了什麼。”
她爸要了壺熱水,正提着玻璃把燙碗筷,聞言一哼聲。
“你來外國打遊戲這事,一直沒和家裡講,我和你媽比任何一個人都晚知道。憑什麼你現在一問,我就要告訴你?”
他隐隐搓起一股火,靜等女兒接招。
“我記得當時,不是已經就此事吵過架了?”
喻昭蘇目光平靜,語氣也不激烈,似乎隻是不解,而非對他沖鋒号角的回應。
她眼睛一彎。
“你不說,那我猜了。”
她們一家都不熱衷于旅遊。
印象裡,唯二的出遠門,一次在初三那年寒假。
為慶祝她考了全校第一,父母報了旅行團,拖她去各處拍遊客照,價格二十到二百不等。
拍照時,她倆和好打聽的老頭老太總說——燦爛點笑一笑,全校第一,全市第四,多值得高興。
但當時的喻昭蘇,差不多能夠靠打遊戲賺足夥食費,段位也突飛猛進。
排位之餘,她的雙手會不由自主搜索職業的相關消息;夢裡,時常落下燦金的雨。
她志不在學習,因此将那話當耳旁風,面無表情拍了一張又一張。
果不其然,一年過去,喻昭蘇背上行李,毅然決然邁向她認準的、遙不可及的未來。
她率先遠行。
而她打入LPL春決時,Dream組織家長觀賽,給她家裡去了許多通電話,好說歹說終是讓她倆出了第二次遠門。
她倆耳根子沒有軟似捏捏,卻也不是頑石一塊。
那……這次呢?
“經理勸你們來觀賽,”喻昭蘇幫着服務員布菜,一心二用道,“還周到地幫忙處理手續?”
“你倆!”
喻青虹女士一剁杯子。
“這兒究竟是年夜飯桌,還是象棋桌?抑或遊戲廳,嗯?”
“我知道,”她爸見風使舵,舉起玻璃杯,“新年不提舊年事,昭蘇!”
喻昭蘇沒搭腔,隻敷衍一碰。
然而,炸藥包的引信已經點燃,滋滋閃火花。
不提舊年事,一時沒人再說話,一頓飯吃得跟拼桌似的。
“你猜得沒錯。”
她媽瞧瞧老的,又瞧瞧少的,歎息着擱下叉子。
“DTG經理從元旦就一直發郵件,邀請我和你爸來觀賽。我倆百般推脫,他千般糾纏。後來想着咱沒一家子親戚要走,那麼長的假無事忙,出門旅遊呢,國内到處人山人海,就說去吧去吧,當坐飛機長見識。
“後面的事你就知道了,你媽你爸既沒遊戲ID,又不是上市公司老總,除了你,别的真無利可圖。”
“别瞎操心,啊!”
“沒有,我……”
喻昭蘇還要說話,卻被一塊肉堵了嘴。
“好吃的,你嘗嘗。”
“這個菜也不錯,多吃些,瞧你瘦的!”
有了她媽破僵局,她爸就坡下驢,聊起這邊的風土,将沒能爆裂的炸藥包輕飄飄揭過。
不快漫延,在被淹沒之前,喻昭蘇匆忙起身。
“去廁所。”
她走到街上,吹了陣夜間疾馳的快車所帶起的卷風,又掏出手機。
離開DTG時,她給LuffyX布置作業,讓他去看LPL年前那些比賽。小AD勤勉,下訓練就開看,這會兒,第一場的反饋就發過來了。
喻昭蘇捋起碎發,逐條回複他。
工作似挂燙機,噗噗熨帖了她皺褶的情緒。
敲下最後一個字後,她搓着泛冷的手指,折回飯館。
她倆不知聊到什麼,笑得見牙不見眼。
“哎,昭蘇!”喻武給她倒果汁,“方才和你媽記起,你剛打職業那年,臨近年關,你是和一個姓葉的教練一起回來的。”
他忽然提舊事,喻昭蘇灌滿風的腦袋不明就裡。
“怎麼?”
“就忽地記起小葉,問一問嘛!她現在擱哪個俱樂部?感覺你蠻久沒和我們說過小葉了。”
喻昭蘇一愣。
“她……不在了。”
“嗯?不做電競工作?”
“不是。”
她的目光越過擁擠的碗碟,和松垮的短袖——這邊比國内暖和一個季節,她倆帶的毛衣外套統統穿不了,經理知道此事,捎來了DTG的周邊短袖——
最後,方桌兩側的視線交彙。
“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