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從外面進來的謝蘊原本一直錯開眼沒有與宋明珠對視,聽到她打算現在就出發後才不贊同地看過去,“現在?你我昨日才趕來,一路舟車勞頓,怎麼也得歇兩天再走吧。”
說完,不等宋明珠回答,謝蘊又轉過頭問水杉,“可否緩一兩天再出發?”
“啊?”水杉被問得一愣,現在就出發這事她也是剛聽宋小姐說,雖然她确實挺急,但這一兩天還是能等的,畢竟宋小姐看上去屬實有些憔悴,“我自是沒問題。”
得到回答後,謝蘊複又看向宋明珠,那眼神好像在說,看吧,不急,先緩兩天。
宋明珠無奈地搖搖頭,“不了,現在就走吧,一鼓作氣趕回去。你讓我緩這兩天,然後再讓我受半個月罪,還不如直接連着呢。等回府裡,我休息得才最踏實。”
謝蘊觀宋明珠神色,發現這确為她的真實想法,隻好答應下來,“好吧,不過路上要是受不住一定要說。”
宋明珠應下了。
來時謝蘊的馬車裡坐着他和宋明珠,侍衛謝然跟梅花一同駕車,而剩下的侍衛都擠在宋家的小馬車裡,如今再加上一位水杉,這馬車實在坐不下,幾人商量一番後,決定梅花和水杉一同坐在宋家的馬車裡,剩下的侍衛則騎馬跟在後頭。
商定下來後,謝蘊便出門去找他手底下赤南的管事借幾匹馬,宋明珠則和水杉一同在客棧等着,順便将包袱都收拾好。
宋明珠隻在這個客棧住了一晚,拿出來的東西不多,梅花三兩下便收好了。
閑來無事,她又晃悠回水杉的客房,瞧瞧有沒有什麼能幫忙的。
水杉見她過來,手上的動作停住,“真巧,剛想着去找你一趟,你便來了。”
宋明珠笑道:“怎麼了?”
她被水杉拉着到塌邊坐下稍等,水杉則從桌上拿了封信遞給她。
宋明珠接下,好奇問道:“這是什麼?”
水杉另給了她張字條,道:“這是小姐在京城給我留的宅子,目前是我的義妹在幫我打理,等到了京城,麻煩你幫我将這封信交給她。”
宋明珠捏着手裡那個薄薄的信封,“你不回去一趟?”
“不了。”水杉輕歎一聲,不知是悲傷還是解脫,“回去也隻是徒增傷感。”
宋明珠見狀,問出了她一直想問的問題,“麗娘對你來說重要到可以犧牲性命嗎?”
水杉笑了,這是宋明珠第一次見她笑,從這笑裡她隐約窺見了幾分年少時水杉的模樣。
“小姐她,對我很好,特别好。”
“那年小姐一家突然搬至京城,她爹被一時被這裡的富貴迷了眼,覺得自己大小也是個京城的官,身邊怎麼能沒有丫鬟小厮呢,于是便找了人牙子采買,就這樣我被買給了小姐。”
“但小姐家裡的進項實在不多,她爹又經常出去飲酒作樂,很快家裡的積蓄便被揮霍一空。”
“小姐的母親原打算再将我們這些仆人賣了,但他不樂意,覺得賣了就丢了面子。但家裡确實沒錢,所以此後他就經常看我們不順眼,覺得我們不值那麼多錢,打罵侮辱對我們來說都是常事。”
“小姐見我可憐,就一直在他面前護着我,還教我繡活,說賣掉的錢歸我自己。”
“後來,小姐被送進宮,她原本是想放我出去自己過生活,但臨行前我跪了一夜,終于讓小姐松口答應帶上我一起。”
“因為這個,小姐一直覺得對不住我,覺得是因為她我才被困在那四四方方的宮裡。”
“在得知範诘娶妻後,小姐便存了死志,她以為我不知道,但我日日陪在小姐身邊哪會瞧不出來。那之後,皇帝給小姐的賞賜能換錢的便都換成了錢,我賄賂了采買的宮人,每月能跟着她們出宮一次,小姐讓我用錢置辦了宅子、田地。小姐說,這是留給我以後出宮生活用的。”
說到這裡時,她自嘲地笑笑,“不然,我哪能如此快活地遊曆這大好山河。”
“小姐計劃裡的最後一步是我,但她說過,如果可以,希望我這一步永遠也不會執行。”
水杉起身,目光低垂,聲音輕到如鴻雁飛過一般了無痕迹,“我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在那年答應小姐假死出宮。”
水杉的話在宋明珠心頭壓上了一塊巨石,沉得她呼吸都覺着疼。
她醞釀半晌也想不出什麼話能安慰水杉,隻好挫敗地睜開眼,卻發現水杉低垂的目光落在了她的手腕上。
宋明珠低頭看去,那是唐惜送給她的白玉镯子。
出發來赤南前,宋明珠怕水杉不信他們,專門将這隻真的白玉镯子戴上,準備當做信物。
既然0921說這镯子是當初唐惜出生後握着不肯松的東西,那水杉一定能認出來。誰成想這一路奔波将她腦袋攪成了漿糊,将這镯子忘得一幹二淨。
怪不得她總覺得事情辦得太順利,好像有什麼步驟忘了一樣,原來是這個。
她不好意思地将镯子取下,遞給水杉,“原怕你不信我,便将這镯子帶來當信物,誰知竟忘得一幹二淨。”
水杉小心接過,輕撫着這镯子的每一寸,面上帶着疼惜,不知疼惜的是麗娘還是唐惜。
“沒關系,一樣的。昨日聽到小姐的名字,我一時陷入夢魇,你将我喚回來後我瞧見了你腕子上帶着的這個,便知道你起碼真的見過小姐的女兒。”
宋明珠奇道:“隻一眼你便能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