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疾奔一路,到了相府門前。
畫珠看到陸聿蓮下車,急着要告狀,可陸聿蓮快步進府,直奔後院。
畫珠連張口的機會都沒有。
進屋時,帶進去一陣冷意。
陸聿蓮頓步,解下外衣,交到元意手中,又以淨帕擦手,這才走向床邊。
哪怕是春天,夜色也難免哀涼。
陸聿蓮無聲坐到床邊。
元意默默退出去。
外面,畫珠和元芙也在。
三人都很難受。
這些時日的相處之後,她們對師硯芝不再是愛屋及烏,而是真心愛護。
元意心中尤其觸動。
師硯芝将自己貼身的玉送給那個小騙子,還說了那麼一番話,她便知道師硯芝不是别人口中的麻木的影衛。
可也正是這個原因,才讓她今夜這麼痛苦。
元芙輕聲問:“大人會不會生氣?”
元意道:“大人怎會對女君生氣?”
…
短短一覺,師硯芝睡得頭疼,等她醒來時,發現陸聿蓮守在床邊。
就像從法場得救那日一樣,陸聿蓮不出聲,守着她。
她猜想陸聿蓮知曉了今晚的事,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慢慢起身,說道:“大人剛回來?”
陸聿蓮的神情複雜,溶注了許多情緒,師硯芝看不明白。
陸聿蓮看樣子也沒打算說,擡手拿到床櫃上的藥碗。
藥味濃郁,師硯芝舌底發苦。她現在看到藥汁的顔色,就能回憶起藥的苦澀。
“正好,藥還熱着,喝了再睡。”陸聿蓮喂她。
湯匙抵在唇邊。
師硯芝不得不張口。
今晚見到顔夕齋的事給她警醒。
她是什麼身份?陸相待她好,她卻不能得寸進尺。
喝了這一口,她伸手過去接碗:“大人,我自己來吧。”
她注意到,這句話說出口後,陸聿蓮的面色變得幽微沉冷。
她的手尴尬地停在空中,因為陸聿蓮又将湯匙滿上,喂她。
師硯芝頓了頓,還是張口,同時将手收回去。
喝完藥,她拿帕子擦唇。
陸聿蓮忽然說:“今晚讓你受驚了,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
師硯芝怔了怔,擡眸看她。
陸聿蓮将碗置于桌上,“燈會難得,本想你去散散心的,是我考慮不周。”
師硯芝急忙搖頭:“不、不是,我以為隻有宋回在,我沒想到……”
顔夕齋既當衆将她從千影閣除名,為何還要見她?
原因不重要,師硯芝隻知道,她欠顔夕齋的已然還清,身上交錯的傷痕,臨死之前的絕望,都足以報恩。
陸聿蓮搖了搖頭,“不用向我解釋,是顔夕齋的錯。”
師硯芝道:“……陸大人。”
這樣的話,從前未曾聽過。
從前她是影衛,不管出了什麼事,錯總會歸在她身上。
現在陸聿蓮卻說,這不是她的錯。
她心裡滋味難說,感激是肯定的,但另有一份疑惑。
陸聿蓮道:“在我面前沒有不能說的。”
師硯芝鼓起勇氣:“大人為何要搬去旁邊住?是我哪裡做錯了嗎?”
陸聿蓮噎了噎。
這個問題,她無法對答如流。
師硯芝見她為難,心底不由生出些微艱澀。
當她這麼問的時候,是沒認清自己的位置,整座相府都是陸大人的,陸大人想睡在何處都行,沒有理由告知她原因。
陸聿蓮看到她眼中黯淡,蒼白的臉上出現愁容,便用一種難以捉摸的語氣問道:“你真想知道?”
師硯芝避開她的視線,“抱歉,我不該問的。我不應該讓大人為難。”
陸聿蓮隻穿着一身制裙,外袍褪去後,這身衣服更顯她脊背俊挺。
她又問一遍:“硯芝,你真想知道嗎?”
屋裡沒點燈,因為師硯芝這幾日眼睛幹澀,陸相特地找出府庫裡的幾顆夜明珠,放在窗前的架子上。
夜明珠的光清潤溫和。
陸聿蓮神色溫淳。
她的聲音實在太好聽,昱京一早就有人說過,隻要聽過陸大人說書,這輩子都恨不起她。
師硯芝暈醉了,手中攥着錦被,垂首斂眸,如同認罪一樣:“想。”
她不該問,可已經問了。
陸聿蓮故意說:“不如,你先猜一猜?”
師硯芝道:“……”
她的勇氣不可一而再,于是道:“逐獵會勞累,大人回去歇息吧,”
陸聿蓮不走。
月亮在天邊發漲似的散出清輝,她說:“騎馬拖個人,不勞累。硯芝啊,你喜歡過什麼嗎?人、動物?”
又是這個字眼。
喜歡?師硯芝有點茫然。“我不清楚。”
陸聿蓮又問:“那你認為,我為何想與你同住?”
師硯芝回憶了一遍:“因為外界傳言…”
她說到一半,陸聿蓮打斷她的話,“硯芝,你這是在輕視我的情意。”
師硯芝又沒有反應過來。
珠輝映照之下,陸聿蓮的發上都帶了光。
她的眼神深熾,不容師硯芝躲閃,緩緩靠過來時,師硯芝察覺到她的氣息變重。
若在之前,她絕無可能想到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