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卒将嚴夫子帶走,望着消失在轉角處的人,常命聲嘶力竭幾近失聲。
而嚴夫子收攏眼中的淚,他今七十有七,先王四十年,儲君二十年,一一是他瞧着長大的孩子,他笑着,黑血一點一點從他緊閉的嘴縫中滲出,沒走幾步雙腿一軟便倒地身亡,而獄卒驚慌失措,顯然始料未及。
遠處暮歸山林層林盡染,疊翠流金,初冬之際卻是一派濃秋之景,氈房旁不遠處的溪流邊,郇丹才将熱水提來,郇母又拉着他擰衣裳。
而至那日過去已經三日,也不知他如何,行七想着想着走了神,一旁郇丹瞧見她心不在焉,偷偷摸到她身後,将凍手捂上她的兩頰,瞧衣服都快被水沖走了,又連忙去将衣服撿起放回盆中。
“想啥呢你!”
“沒什麼!”行七搖頭回應。
想也無意,新王繼位,一切仿佛大勢已定,是她過于天真!
郇丹将她拉開,洗起了衣裳,瞧他這娴熟的手法,行七倒是意外,她蹲下,訝然:“你還會洗衣裳?”
“我一直都會洗,隻是阿娜每次趁我趕羊出去吃草時,就偷偷将衣裳都洗了。”
今日不算冷,陽光正盛,就是風吹的大了些,行七拖着腦袋,目光中全是他,而郇丹也時不時偏頭龇着闆牙對她笑着,憨憨的像小羊羔子,水面浮光躍金,她起身,将手心搓熱後捂上他冰涼涼的臉頰。
“暖和嗎?”她幾乎趴在他的肩頭,歪着腦袋,笑的明媚燦爛。
郇丹喉結滾動一番,緊張的别過頭,搓衣服的手越來越無章慌亂,害羞的回了一句:“暖和!”
郇母見得越發親昵的二人,嘴角也勾勒起了一抹恬然的笑意。
“阿七~,你從前都是這樣對着别人笑嗎?”郇丹問,俨然别有心思,緊接着他又道:“以後你别輕易對别人這樣笑,除了我和阿娜!”
“那你呢?”她瞧着他。
二人視線交錯,四周沉澱無聲,風止雲停,郇丹撇過頭,心上似乎有隻小鹿踢踏着腿子,不知興奮什麼,他呆滞,努力平息着内心的慌亂。
“你是第一個!”他道。
行七趴在他的肩頭,雙手環住他的整個肩膀:“你也是第一個!”
“我九歲就被賣進孫家,沒遇見你之前,我從來沒有開心過。在那裡,最不值錢的就是人命,我們謹小慎微的活着,從未曾有一刻的真心愉悅,每日每夜隻盼着,他日也能如今朝,得過且過!”
“他們是不是經常打你!”郇丹輕輕撫摸過她手臂上的疤痕。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她說的風輕雲淡,可是所遭受的一切,真的能被風撫平嗎?
六年裡,她見慣了婢子間為一個通房,妾氏之位明争暗鬥;見慣了,做了通房卻還是擺脫不了被孫江随意處置,贈送于他人玩弄的命運,他們的命如草芥,無人關乎,還不如主人家懷裡的一條狗!
“從今以後,我不會在讓任何人傷你一分一毫!”看着行七,他視線逐漸下移,隻是咽了咽口水又别過了頭,他膽怯了,極力克制着。
忽然他的臉頰上一片柔軟,他感知蜻蜓點水般的觸及,回頭看着行七逃跑的背影,摸着臉頰心花怒放一通傻笑。
然傍晚,中尉蜀裡,一個老者拿着海捕文書走進了蜀衙,咧着嘴!
“你見過她?”程中尉眯着眼上下打量着那老者,蹙着眉,顯然不太相信。
老者見罷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大概月前,午時還是下午,不清楚了,反正一個老媪,給了我幾塊銀錢,叫我将她送出城去,遠遠地,我恰好往暮歸山那頭走,瞧她半死不活就給扔那附近了,誰料,閻王爺不收,她還活着!”
程中尉将信将疑:“大概多遠”
“半個時辰左右!”老者答,瞅程中尉沉默,不時攤了攤手:“官爺,你瞅~”他掂了掂,示意一番。
程中尉見罷别過頭。
“二十銀錢,這海捕文書上可是寫着的!”老者着急,眼瞅着他們是不想認賬。
程中尉笑扣了扣耳繭子,一旁的捕快亮了刀:“那是一手交人,一手交錢的賞金!人呢?我們可沒見着,誰知道你提供的線索是真是假,滾滾滾,趕緊滾!”
人都快趕門口了,程中尉卻又叫人将那老東西拎了回來。
“帶我們去,待人抓着了,二十銀,一分不少的給你!”說罷他揮了揮手,附耳于一個捕快講了什麼,那捕快立即便就前去告知孫家一切進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