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這裡，短短時間仿佛曆經春秋幾載，物是人非，欲語淚先流，天地煥然一新，暮歸林棵棵樹冠蓋滿了雪，白茫茫一片，看着院子裡微微隆起的兩座墳包和無字碑，她淚眼婆娑掃去碑頭的雪。不知是何人為他們埋骨于此，而她此次回來就是為這一事，往昔這裡充滿了歡聲笑語，而今氈房沒了人氣已經破敗，棚子也被風雪壓垮。

她跪于碑前，深深拜别，對于郇丹和阿媪來說，她永遠無法原諒自己，永遠心存愧疚。

你若問她，如若重來一次，還會反抗嗎？

她想，不會了！

她選擇認命，她不要在遇見他們，闖進他們原本甯靜的生活裡！

常命抱拳深深作揖，救命之恩本無以回報，如今就算他要做什麼在說什麼都無計可施，不在的人，回不來了！

天地蒼茫，晴空萬裡蔚藍無雲，無風湧，無飄雪，隻有二人一馬踩在地裡的沙沙聲，他們回望着宿州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如今他們都是無家可歸之人，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回歸故土，她也不知自己是否還願回來！

“你不怪他們嗎？”常命問。

行七微微側過腦袋，如今她隻有右耳還能聽見，那夜孫江的巴掌落下後，她的腦袋嗡嗡作響，左耳刺痛麻木隻感知一股熱流從左頰流下，再醒來，便就也聽不見了。

常命早也觀察到了她這一異常，相處的那月裡，常見她微微側着腦袋聽人說話，可她從不向人說起，從來以笑示人，在他看來，那些傷那些痛從未曾磨滅她原本的心性，她頑強的讓人不知如何呵護，他有些心疼：“我是說，你的父母，你不怪他們嗎？”他提高了聲量

行七聽罷，垂下了腦袋，嘴角勾勒起一抹無奈地自嘲。

“怪！怪他們生下了我卻又将我抛棄，将我送入狼窩虎穴，更怪他們見死不救！可他們也不過是為了活着。為了活着，沒有錯！”

她莞爾一笑看着遠方的路，“都過去了！”此話她脫口而出的輕描淡寫，仿佛卸下枷鎖如釋重負，她選擇将此前的一切都定義為過去，她不想在将自己囚于那過去之中，更不想自我折磨！

她仰頭，一隻鷹在他們頭頂盤旋一圈後飛遠，隻留下了一聲響徹半空的鳴叫，她眼中盡是那隻鷹隼的影子，忽然她覺得自己好像從未曾是自己，為自己活過，生來有家似無家，有名勝無名。

“行七，從來不是我的名，亦不會是我的命。”她呢喃，看着常命，眼中仿佛雲開霧散，清透了許多，隻見她說：“鸢，鷹也，更之其名，既今起人世在無訾行七，我叫鸢，我想像它一樣自由翺翔在天上！”

常命想了想點頭，抿了下嘴，眼神左右飄忽了兩下，忽然他看着她消瘦的臉龐：“子鸢，叫子鸢吧，有我在，往後無人在敢欺你，以後你還有我，你不是一個人，我也不是！”

面對他的話，子鸢錯愕始料不及，默認了。

因為子鸢身上的傷二人陸陸續續需要停歇休息，曆經一個月的時間才到宲國王城郁陽，等了許久，密探來報，終于見得常命進城，郭雲笕叫人将他們引入了城中客棧彙合。

看着一同帶來的人，郭雲笕不解拉過常命就即刻問道：“這不是上次你救的那個女娘嗎？”

常命點頭，回頭看着她，介紹：“是，她叫子鸢！”

“子鸢見過諸位！”子鸢向幾人作揖，規規矩矩，了後郭雲笕便派人将她帶到了另一旁的廂房中，畢竟一個女娘不可能于他們睡一間屋子。

她關上了門，站在門後心不在焉，轉身看着明亮的屋子走神，看起來很是疲憊，屋中窗戶微敞寒風吹了進來梁上的帷幔飛舞，她這才回神徑直走向了窗戶邊，本想關上可看着萬家燈火如星她将窗戶完全敞開，仍由寒風掠過她的臉龐，她看向他們所在的房間，萬千思緒不得一解。

常命于屏風後終于是洗上一次澡了，他将自己泡在浴桶的水中，憋了許久，露出頭來的時候水嘩啦啦的往下淌，而郭雲笕坐在中堂的席上，還在困惑：“殿下怎将這女娘帶在身邊？”

常命抹去臉上的水，順口一答：“她有名字，叫子鸢！”

“行～鸢娘子！”郭雲笕擦拭着刀，一點一點仔仔細細。

常命起身擦幹淨了身上的水換上了新的衣袍，轉出屏風，甩了甩發間的水，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有她在身邊反而覺得踏實，面對着這莫名其妙的心理他也不知道如何作解，隻是随口回了一句:“因她在，我心安！”

郭雲笕癟了癟嘴，将刀收回劍鞘之中，看着寶刀幾分不舍，随後還是遞了出去。

常命接過顯得莫名其妙，無緣無故為何遞他一柄寶刀，隻是這寶刀十分熟悉！

郭雲笕抱拳，面目嚴肅：“我等聽從嚴師号令，從今往後誓死追随殿下，接過嚴師寶刀，殿下今後就是我等主公！”

常命這才回神，心裡感慨夫子還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若他沒記錯此方寶刀乃是父親的，幼年時父親都不曾讓他碰一下，往後便不在見過，不成想竟是賜予嚴師了！

他看了眼寶刀想将郭雲笕扶起，可郭雲笕卻不敢起。

“不瞞殿下，在宿州之時未能及時歸順殿下，雲笕自有私心，如今殿下既然安然入城，雲笕自當請罪，還請殿下責罰！”

常命自是明白，他将郭雲笕扯起：“我懂你，我若不能逃離宿州也無能心安理得接手這百号人，更不能将他們當柴火一樣往火坑裡送！”

“殿下恕罪，雲笕也要為百号兄弟留下退路，若殿下連宿州都無法逃脫，隻怕我等也不能跟随殿下平白送死，全是我一人主意，他們本想追随殿下，保護殿下，是我違反了嚴師的命令，我郭雲笕早已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如今全憑殿下處置，若要我死，我郭雲笕絕不眨眼，親自下得地獄向嚴師請罪！”

常命見罷，怒喝：“當罰！”

郭雲笕瞳孔一怔又咻的跪下，外頭兩守門的死士聽罷即刻沖進了屋中，輕聲：“殿下~”似是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