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繞出了王宮,車裡她異常沉默,偷偷望着他側着的面龐,心裡一陣郁悶,而這郁悶久久不能平複,直到察覺他欲回首,她才将視線從他身上挪開。
常命低眉垂眼,餘光裡皆是她的身影,他望着她裙門間的組玉佩淺淺一笑,細看便可辯,其實于他的乃是一對,或許他也就隻能通過這些小心思表達自己的心意。
子鸢撩起車窗簾子,街市上人來人往并不算密集,可能是天冷的緣故,百姓零星,最多可見夾道的攤販和開張的鋪面,她目不轉睛的瞧着外頭,視乎利用着這個動作規避着與他接下來盡可能出現的視線交錯。
面對着所謂下等人、奴隸,他們一切所遭受的境遇和該盡的職責和本分,她表示極大的不理解,如果說權利的體現是在于剝奪旁人人權的行為,對其進行折辱羞辱和馴服,她明确的充滿了厭惡。
她半藏在袖中的手微微蜷起,街道的兩側有着許多乞讨之人,他們紛紛抱團蜷縮于角落裡相互取暖,一個兩個閉着眼睛不知是在睡覺還是在等死,有的則捧着雙手向路過的行人乞求着施舍……
她放下窗簾不忍在看下去,這世道能站着的人有多少,恐怕隻有那些個權貴了,哪怕是富庶人家見了官家也得卑躬屈膝的陪着笑臉。
不,是天潢貴胄!
那些淩駕于權貴之上的王族之人!
“為何,外頭會有那麼多乞讨之人?”子鸢問,顯然官家并未管他們,仍由他們自生自滅。
而常命卻習以為常:“那些不過都是博人同情之人罷了,他們有手有腳不自力更生自求活路,反而隻知攤着手乞求着旁人的施舍,不值得人可憐!”
“或許他們是真的有難處而不得知呢?”子鸢嘀咕。
常命拍了拍她的肩膀:“阿鸢,你不該為他們的生存而多愁,因為那是他們自己的性命,想活着的人自是千方百計亦會尋到活下去的法子,哪怕賣身為奴!”
子鸢默然,雖不贊同他的說法但話卻又不無道理,她想了想……
“我能請你幫我一個忙嗎?”她的聲音微弱,視乎也對自己心中的要求不報期望。
“你我之間還需用得請字?”常命打趣,獨自消化着她言語裡的生分,沮喪中帶着一絲苦笑:“但說無妨,隻要我能做得到!”
“姝娘子在養病,想必一時半會并不會在想見我,我在宮中也是無聊,可否為我向太子殿下求得一塊出宮令牌,我想遊遊這郁陽城!”
常命點了點頭,說時十指緊扣,眼睛望向了别處:“屆時我幫你問問殿下!”
了罷,馬車裡的氣氛一下子降到了冰點,二人不在有任何交流。這樣的氛圍直到馬車停在了一處門庭氣派的府邸之下結束。
府邸門前若市,相比于方才稍稍冷清的街道不是一般熱鬧,轺車許許一輛接一輛不曾停。
還未下車的子鸢早早就聽見了那鑼鼓喧天的陣仗,而看着府邸裡賓朋滿座座無虛席還是忍不住驚歎,這樣熱鬧喜慶的場景她還是第一次切身體會到。
她低頭,常命剛好伸出手來,她瞧着嘴角含笑搭了上去,在這樣的場景裡他們不過是旁人眼中的兄妹。
做戲便要做全了,她還是曉得的!
他們的馬車停在門前時,裡面的人群便已經将目光聚集到了他們二人的身上。
姒杲瞅常命姗姗來遲舉杯迎了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他敬酒了去。
“你怎麼才來?”他搭着常命的肩膀問。
可不等常命解釋,姒杲撚過一旁婢子托盤上的酒杯就塞在他手裡,喊道:“不醉不歸,諸位定要達旦痛飲!”
然子鸢站在原地顯得局促,面對着許多打量自己的婦人,她隻能強裝鎮定。看了眼被姒杲拉去敬酒的常命,她不想上前打覺,而是獨自閑逛在這府邸解悶。
這府邸比孫家大了足足兩倍更是堂皇大氣無一不彰顯王族氣派,四處挂滿了紅綢幔帳,高高點起的紅燭燈籠随晚風搖曳,此時的天際一邊暗沉,一邊卻又嫣紅似夢,霞光穿透粉色的雲層灑下束束金光。
她站在廊下縱由身前身後人來人去,而她的目光始終不變的停在那雲端上,癡癡地看着那樣的景色。
此時新婦還未進門,太子殿下換得便衣親自為弟前去司空家迎親以表誠意,常命見他飲酒毫不克制,在這樣下去隻怕待會拜天地也得有人攙扶,于是有意勸誡他注意分寸。
可姒杲卻是無意将常命推開略帶煩躁:“我高興!我高興不可以嗎?今夜我姒杲成親!”
他重重将酒壺砸在地上,院裡瞬間鴉雀無聲,面對着姒杲的行為人人裝傻充愣,故作不見,相對無言。
不知為何他突然如此反常,常命也是手足無措,這本該是件大喜之事,可看着他眼中的淚花,常命似乎心裡也有些觸動。
子鸢回神,不竟為院裡的氣氛捏了把汗,想必她前日所見,被宮人匆匆擡走的一名衣衫不整的女子,便是公子杲的貼身婢子了。
可究竟是何人将他的婢子送到了宲王的寝殿卻成了迷!
天色在這短短的幾分鐘裡暗了下去,燭光慢慢攀上了人們的身上,府邸一片喜紅,不過多久外頭的迎親大隊敲鑼打鼓而來,伴随着漫天花火,姒杲面無表情的扶下車中新婦進門。
身後跟随的太子淏和司空虍二人喜笑顔開的面向賓客,可誰人不知二人都是表面和諧,而背地裡不知向對方捅了多少刀子,耍了多少陰招。
姒杲回頭死死盯着司空虍又看了眼自己的王兄随即扭回頭去,他看着一旁的女子,心裡直犯惡心,縱使她無辜,可要怪就怪她的父親是司空虍!
一個不擇手段也要和王族攀上關系,一個不惜代價也要籠絡權臣,想到這姒杲冷笑。
看着姒杲面無表情,冷若冰霜的臉,子鸢不免為二人難過,明明本不相愛亦或者根本不曾見過的二人,偏偏因為一道意旨不得不捆綁在一起,叫她瞧起來别扭又不适。
子鸢不解問:“他是王子,既不喜歡為何不反抗,不拒絕,難道他連這點權利都沒有,那和尋常人又有何區别!”
“你又怎知他沒反抗和拒絕過呢?”
“權是這天下最神秘的東西,無人能拒絕又無人能抵抗,君王賜婚就已經像道不可解的鎖将他牢牢束縛,就因為他是王子,才比尋常人更無望,因為……”
常命微微側過臉看着她,想到了自己,若他還是庥國的儲君常命,那麼他和姒杲又有何不同,隻要一切能保證家國太平乂安,婚姻于他不過是一場場遊戲罷了。
“因為他也是王權的承襲之人,生來不凡,曾經人人仰慕着他的高貴,恐懼着他的地位,如今也被王權死死掌控,被人捏做蝼蟻一樣的簡單,換作誰,誰又不絕望呢!”子鸢接下了他欲言又止的話。
夜色朦胧,子鸢随婦人些從新婦屋裡出來,不由歎息,她并未就此回到前院而是坐在走廊的台階上走了神。她感覺到了無盡的疲憊,隻想回去,躺着一動不動就這樣靜靜地直到死!。
拜堂之時他便注意到了對面,他二人的一舉一動,更是有意尋她而來。
看着身前的小女子,男人輕咳一聲:“你就是宮裡新來的,那個人的義妹?”
子鸢驚恐回頭,而背後之人,她并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