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滿搖搖頭,加快了步伐,跟上前面三人的腳步,沒有和他多說一句話。
“欸——”
唐齊被落在最後,一咬牙加快速度追了上去,相機一甩一甩的,給他脖子勒出一圈紅。
四周寂靜無聲,隻有他們一行人踩過樹葉的沙沙聲。這座百年老校,樹木茂密,建築多是多年前的老舊樣。
随着他們五人全部跨入校門,場景變了。
本以為他們會以記者團隊的設定進入學校,卻不想要自己選擇身份。
他們五人像是進入遊戲時的初始角色,清一色的隻有人型沒有特點。他們站在一處,每個人面前都出現了一個角色選擇界面。
無機質的人音在這個過渡空間響起。它命令道:“請自行選擇扮演身份。”
扮演?
陶思栩看了一眼選擇界面:設計十分簡陋,上面滿打滿算也隻有三個身份可選:
好學生、中等生、差生。
隻有文字選擇,沒給出具體介紹和形象設計。這等于讓衆人睜眼摸瞎、随機應變。
思索着好學生和差生都會被老師多加注意,不利于進試煉後的行動,隻有中等生,通常默默無聞,沒有多少存在感。
這樣看來,衆人幾乎隻有中等生一個選擇。
但試煉既然給了他們這三個選項,就一定有每個選項存在的道理。
其他人在糾結時,陶思栩毫不猶豫選擇了差生的身份。謝知青見狀,跟着選了個好學生,姜皖緊接其後選擇了中等生。
既然他們三把三個選擇都選個遍,剩下倆人也不用糾結了。
“謝了,哥們。”
唐齊愉快拍闆中等生的身份,喬滿思索片刻後也做出了同樣的選擇。
身份确定,熱身結束,試煉正式開始。
眼前又是一花。
陶思栩再次睜開眼,發現自己已經坐在了教室裡,後排臨靠着垃圾桶,桌面上抽屜裡一派幹幹淨淨。他伸手摸進書包,摸出一包煙,嫌棄地抽出來,一整包甩到他旁邊黃毛的手裡。
黃毛吹了聲口哨,一隻手伸過來摟住陶思栩肩膀,賤兮兮笑道:
“陶哥,真全給我啦?”
黃毛嘴裡那股濃濃的煙味若有若無飄到他臉旁,陶思栩皺着眉把他一手推開,面無表情:
“下次再讓我聞到煙味,我直接把你頭擰下來。”
黃毛以為他在和自己開玩笑,想要得寸進尺再吹一口仙氣出來,但看陶思栩這個表情又有點畏縮。他迅速把煙收進懷裡,生怕陶思栩要回去。
陶思栩看他一眼,抽過黃毛放在桌子上的語文書翻了幾面。
“等會什麼課?”
陶思栩漫不經心地問。
“陶哥,下節課老班的課你也跑?膽子越來越大了啊!”
黃毛聽了這話就開始大呼小叫。好在班裡人已經習以為常,倒沒有多少人注意他們。
陶思栩注意到姜皖坐在第一排,小聲和同桌女孩交流之餘,轉過頭看了他好幾眼。陶思栩沒有回應她,掃視了一眼班級裡坐着的人。
謝知青不在,專欄作家喬滿靜靜坐在自己位置上翻着課本,她的同桌也是一樣的沉默。還有一個唐齊,在靠門的後排位置,此時正坐在桌子上和周圍一圈男生大談特談。
他們的樣貌倒是沒有變,但在一群樸素校服的學生中,唐齊的粉色娃娃頭極為顯眼。看起來比陶思栩這個“差生”在刻闆印象上更像“差生”。
和此時旁邊還在大發牢騷的黃毛十分般配。
“陶哥,聽我的話,至少下節課你不能走啊!”
黃毛緊張兮兮做了個卡脖子的動作,苦心勸導看起來蠢蠢欲動的陶思栩。他道出原因:“期中聯考出分!你跑了老班真的會把你砍了的!”
陶思栩把書卷起來敲了一下黃毛的頭,恰好此時上課鈴敲響,《緻愛麗絲》的曲目在校園裡緩緩奏響,壓過學生們的一片喧嘩。
上課了。
剛才未見的謝知青抱着一沓試卷緊跟在班主任低跟鞋的哒哒聲後走來。班主任是一位三十多歲的女性,紅框半包眼鏡,針織外套黃長裙,臉上細細抹了些粉,但表情十分難看。
見謝知青把試卷放到講台上,她神情稍緩,對這位好學生班長露出了一個微笑。當站到講台上面對底下形形色色的學生時,這位老師的臉色忽又扭曲起來。
她張口噴出第一個音時,坐在講台正中間的姜皖反射性地閉上了眼。姜皖甚至感覺這位女老師的口水飛濺到了她臉上。
班主任狠狠一拍講台,疊放在一塊的試卷被抖落了幾張,連忙被坐在附近的同學撿起來,悄悄放了回去。她朝着學生們喊道:
“你們下課還在嘻嘻哈哈!知道這次期中我們班考了多少分嗎!”
她拿起最頂上的幾張試卷,一把摔到地上,吼道:
“陶思栩!萬濤!滾上來拿走你們的垃圾!給你們上學就是浪費!”
全班人的目光瞬間集中到了陶思栩和他的黃毛同桌身上,有的眼神木讷,也有幸災樂禍、事不關己。
氣氛一片沉重。好像這些大多還沒成年的孩子犯下了滔天大罪,此時應該被處以極刑。
但不會有人反抗,甚至大多數人以為這是理所當然。
這就是差生的待遇。
在幾十個人的注視下,陶思栩不緊不慢起身,一把把黃毛——萬濤也拉了起來。
“去拿吧。”
注意到萬濤不情不願的僵硬身體,陶思栩瞥了他一眼。這一眼好似給了萬濤一絲勇氣,他深吸一口氣,猛然一個站起,眼前瞬間有些發黑。
陶思栩側手攙扶了他一段路,徑直拿了地上被揉的皺巴巴的兩張試卷轉身就走,氣得身後的老師嘴唇哆嗦。
老師那精緻的紅色長指甲一把抓住陶思栩的手臂,在其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紅痕。
她氣急敗壞道:
“你們就是這樣的态度?!知道你們拉了班裡多少平均分嗎?!”
此話剛出,瞬間場景一變。班主任那張打扮精緻的臉連着頭變成了一張嘴巴,幹癟、脫皮,張大時能看到喉嚨裡的扁桃體。
那張大張的嘴巴吼道:“給我站住!”
班裡的學生也變了,變成了耳朵,靜悄悄聽着這片喧鬧,沉默不語;變成眼睛,血絲遍布,緊盯着這滑稽的場面,一眨不眨;變成小的嘴巴,尋找同類湊在一起竊竊私語,好像講台上的他們是什麼奇怪的東西。
陶思栩後退一步,身前這個嘴巴的唾沫剛好滴在地闆上,近在咫尺。
他轉頭去看萬濤——他變成了一顆心髒,汩汩留着鮮血,像是眼淚,成串滴落在地。
心髒但隻跳動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