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家裡的電話這麼一攪,盛苛苡心裡焦躁得更盛。
盛苛苡咬了咬牙,拿下蔣總這單來打響工作室的知名度,迫在眉睫。
偏偏手機鬧鈴又響起,提醒她到了去醫院治療牙齒的時間。來不及回家換上一身幹淨衣裳,她簡單理了理發型便往醫院趕了去。
路上,盛苛苡手指飛快地打着字,強迫自己将剛剛受到的“羞辱”抛之腦後。
【蔣總您的意見我收到了我回去繼續研發肯定給您個滿意答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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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苛苡是吧?”
“對。”盛苛苡點頭。
“躺下吧,我看看你牙齒的情況。”
她聽話乖乖躺下,看向醫生胸前名牌上“陸淮”二字。
然後才踏實地阖上眼睛,沒再見到周禮,算得上是今天不幸中的萬幸了。
牙洞中的紗布被醫用鉗取出,又被消毒水之類的沖洗着,痛感愈演愈烈地嚴重,莫名地又有幾分想落淚的沖動。
“好了。”陸淮結束了簡單的處理。
盛苛苡迅速起身,胡亂中抹了把幹涸的眼眶。
“消炎情況還不錯的,這次二次消毒回去也還是一樣的,盡量隻吃些流食,注意别咀嚼硬物。”
“好的。”盛苛苡應着。
她想了想,還是問了一句:“以後……都是您來負責我的治療嗎?”
“說到這個啊,”陸淮将鋼筆放下,整個身子向後倚在了靠墊裡,“今天是我最後一天在四院上班了,你,也是我在這看的最後一個病人了。”
他三十多歲的模樣,鼻梁上架了副金絲細框,眼角細細幾道的紋,是歲月寫過故事的痕迹。
盛苛苡今天是第一次見他,卻莫名地覺得他是個好醫生。
她下意識地張口:“祝您未來一路順利。”
“噗——”盛苛苡身後傳來了一聲笑。
她和陸淮醫生一同遞了眼神過去。
周禮一身純白大褂,系得闆正,内襯了件深灰色襯衫,紐扣一絲不苟地盤着。
窗紗被輕輕鼓起,偷溜進了幾縷陽光,不偏不倚地全都落在了他身上。
盛苛苡心跳停了半個拍子,隻看了一眼,她便慌張地收了視線回來。
“笑啥呢,還有病人在,禮貌嗎?”陸淮“教育”了chushengren兩句。
盛苛苡餘光偷偷觀察,這才注意到周禮身邊跟了個梳着寸頭的男生,也是身醫生裝扮。
謝森撇了撇嘴,走到陸淮身邊,攬住了他的肩膀。
盛苛苡是今天門診的最後一個病人,她的病看完了,幾人也正式宣告下班,謝森難免少了些上班時候的正經。
“這不阿禮的熟人嗎?”
謝森平日裡就是個自來熟的主,他大大咧咧地給盛苛苡招了招手:“都朋友。”
“倒是你這個老東西,說走就走也就算了,還一副這麼開心的樣子,”謝森給了陸淮肩頭一拳,“我看着就煩。”
盛苛苡覺得自己在這間屋裡多少有點多餘,她慌亂地起身,低着頭想往門外撤。
周禮雙手叉在胸前,利落地向左移了半步,擋住了盛苛苡的去路:“都看見我了。”
“不叫人嗎?”
周禮的嗓音如他人般,溫朗如玉,乍一聽莫名有種故意哄人的溫柔。
盛苛苡垂着頭,視線輕落在他的皮鞋鞋尖。
身後陸淮和謝森兩人說玩笑話,沒人注意到門這邊的二人。
“周醫生好。”盛苛苡飛速地打了聲招呼。
她側過身,想繞過周禮。
周禮偏不遂她願,她向左他跟着,她靠右他也擋着。
盛苛苡被他攪得微蹙起眉頭,挑起下颌,看向逆在光中的周禮。
他原本瞳色就偏淡,被光侵染一層後,是更淡的棕色,越淡越将他的溫柔彰顯得淋漓盡緻。
“嗯。”他應聲。
周禮不再出聲,也沒有放她走的意思。
在他的注視下,盛苛苡的心跳得越來越快,亂得不可收拾。
不知怎地,那段她幾乎不敢回憶起的記憶在腦中複蘇。
哪怕盛苛苡不想承認,但曾經的噩夢,也是自他而起。
在周禮不知道的歲月裡,他曾困擾她了太久——
明明與他無關,但盛苛苡面對他的時候,就是覺得滿腹委屈。
尤其是他還莫名其妙地跑來搭話茬。
盛苛苡氣不打一處來,不知從哪來地勇氣,輕撞過周禮的肩膀,朝門外落荒跑去。
“你煩不煩——”
忍了一天的淚水終于肆意地滑落兩頰。
她随手推開了扇消防通道的門,将自己藏進了空無一人的樓道裡,雙臂環着膝蓋,腦袋埋進臂窩裡。淚花洶湧着,襯衫袖子不一會兒的時間便被浸濕。
盛苛苡高中時候有個很寶貝的日記本,裡面寫滿了有關周禮的一切。
哪天偶然遇見了他,是怎樣的天氣、怎樣的場景,日複一日的相同校服下他背影的細微差别。
後來,那本日記被人搶了去,連同她的自尊一起。
“我再也不要喜歡周禮了。” 高考前夕,複習時間最緊張的時候,盛苛苡曾經把這句話寫滿了一整張草稿紙。
她刻意地不再想起周禮,努力地成長,長成如他那般閃閃發着光的人。
卻還是……
在這樣昏暗低谷的時刻,又見到了被光束眷顧着的他。
盛苛苡不自覺地将拳頭攥緊。
寂靜的樓道裡,響起幾道淺淺的腳步聲。
像是有人走了進來,又刻意地将動作放得很輕。
他在盛苛苡身邊坐下。
溫柔的聲線,和字句間總帶着的笑蘊,盛苛苡再熟悉不過。
“就逗逗你,怎麼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