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禮将車子停穩在帆升福利院的門口,還沒等他說什麼,副駕駛的盛苛苡立馬拉開車門,一腳邁離座位。
像是片刻都不想和他單獨相處。
周禮對着眼前的漆黑一片,輕笑了聲,才随着盛苛苡的腳步一同走進福利院。
盛苛苡還沒在晚上的時候到訪過福利院,和她想象中的安靜氛圍不同,福利院裡别有一番熱鬧景緻。
“周醫生,盛小姐,”何皎皎一眼看見了兩人,熱情地跑了過來,“你們怎麼現在過來了?”
“不知道小童的情況怎麼樣,我們一起過來看看。”周禮率先開口解釋。
何皎皎點頭如搗蒜:“你們有心了,小童有你們惦記着真好。”
“就是今天吧……”她目光有些躲閃,“可能有點特殊。”
盛苛苡和周禮順着何皎皎的目光看去,福利院小白樓的正前方挂了條“歡送會”的橫幅。
“歡……送會?”
“對,”何皎皎點頭,“我們院裡有很多是警察從人販子手裡解救出來的小孩子,他們和自己親生父母走失很多年了,我們院一直都有在幫這些孩子們尋親,這麼多年了終于找到了一個。”
“其實福利院的孩子們組成成分挺複雜的,大多數都是在不記事的時候就和父母分開了,這些寶貝其實對‘被遺棄’沒有什麼太深的實感;但是小童……他被父母抛棄的時候已經五歲半了,我們也時常在想他心裡得有多難受啊。”
一場手術,幾個小時的時間;進去前父母還陪在床側,出來後就剩自己孤零零一人了。
這種眼睜睜地感知到自己被父母抛棄的感覺……
盛苛苡都不敢想象小童當時的心裡會有多麼無助和難受。
“小童這孩子本來心思就敏感,今天指不定有多不舒服呢。”何皎皎想幫,也幫不上什麼忙。
福利院等着她去辦的事情有太多了,實在沒法太關注一個孩子。
“放心吧何老師,”三人中還是周禮最先恢複理性,“小童這邊交給我們兩個就好,您放心去忙其他的。”
何皎皎的身影離遠了,周禮才擺轉過身子,直直地看向盛苛苡。
女孩眼裡蒙上了淡淡的一層霧,或許可以稱之為無措的憂傷。
盛苛苡雖然總是覺得父母從沒有真正地理解過她的内心世界,但盛放和卓平萍給她的物質層面的愛,一直都是一頂一地寵溺。
她從不否認。
所以在她的世界裡,對不完滿的童年并沒有準确的概念;亦沒想過“有些人要用一生治愈童年”這句話背後的痛楚是這樣深刻。
“原來……”盛苛苡斟酌着用詞。
“沒事的,”周禮看出了她的不知所措,擡手撫慰似地拍了拍她的肩頭,“我們對小童更好些,就好了;會走出來的。”
良久,盛苛苡才重重地點了頭。
兩人在舉辦“歡送會”的大廳裡來來回回地找了好幾圈,也沒見小童的身影。
正一籌莫展時,盛苛苡突然想起和他的第一次見面。
“會不會在那條走廊?”
她剛說完,周禮想也沒想地帶着她往那個方向去。
果然,在黑漆漆的走廊裡,小童把自己蜷縮成小小的一團,躲在唯一有月光從窗子投下的光亮中。
微曲着食指,不知道在地上勾勾畫畫着什麼。
盛苛苡和周禮相視,而後默契地悄聲走向他。
在快靠近時,小童蓦地擡起了腦袋,大大的眼睛望着二人,水靈靈的惹人心疼。
“哥哥姐姐……為什麼他們都有爸爸媽媽來接?”
小童又将腦袋埋低,一顆豆大的淚珠砸在了地面上,攤開一抹水漬:“爸爸媽媽也會來接我嗎?”
盛苛苡被問住。
殘忍的現實宛如沒有節制的藤蔓在她的腦海裡瘋長,找了半天也找不見源頭,不知從何下口解釋。
也許不會。
這四個字,對一個六歲大的小孩,會是多麼重大的打擊。
周禮站出來,按住盛苛苡的手腕,擋在她面前,緩緩地蹲身下來。
依舊是整個手掌地覆在小童的後腦勺,滿含柔情地揉了揉。
“也許會、也許不會。”
在小孩子眼神裡的光亮即将熄滅之際,他又開口:“但小童身邊還有這麼多愛你的工作人員,還有哥哥、還有姐姐;我們小童一定能茁壯長大,成為個了不起的大英雄,哪怕爸爸媽媽暫時地不在身邊了。”
“這才是重點。”
淚眼婆娑中,不知道是周禮的那句話打動了他。
小童點了點頭,繼而展了個大大的笑臉。
盛苛苡見了,也松下了一口氣。
隻見小家夥抹了把眼淚,就擡手揉了揉肚子,還心虛地吐了吐舌頭:“餓了……”
因為心情低落,他錯過了豪華晚餐。
剛剛忙着悲傷沒顧得上,現在想起來心裡滿滿的懊惱。
周禮也回過身望向盛苛苡:“姐姐會做小蛋糕。”
“真的嗎?!”小童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地飛跳到盛苛苡腳邊,扯了扯她的衣擺。
義工培訓課上,盛苛苡學了福利院的規矩。
福利院的餐食都由專門食堂供給,不允許私自開火,更何況她是個外來人。
奈何小孩子期待的眼神太過熾熱——
周禮在不遠處,也虛捂着胃,眉頭也像是微蹙了起來。
“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