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30:
盛苛苡跟在周禮身後,由他領着,進了他的家。
她垂着腦袋,自知不該多探他人隐私地,沒有随便張望。
畢竟是在幾乎淩晨的時間,偌大的客廳裡隻亮了茶幾上的一盞裝飾夜燈。
是個月球模樣的燈,上面的陰影被勾描得分外逼真,盛苛苡覺得它的顔值很高,頗符周禮的審美,遍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一會兒。
周禮從茶水台取來了杯溫水,往客廳走來的路中,自然将盛苛苡注視着燈的模樣刻在眼底。
他一個人獨居在家習慣了,完全沒注意到偌大的房間裡隻有小小的一處光源。
腳下的步子不由自主地加快,周禮将手裡的玻璃水杯放在茶幾的一角。
單手撐住沙發後側的背,俯下身子,探手向前,直沖向立于沙發旁的燈盞處。
他一門心思地怕盛苛苡置身黑暗,又誘發恐懼症。
斷沒顧得上,他此時此刻的動作,幾乎是将盛苛苡牢牢圈在自己和沙發椅背之間。
盛苛苡大腦也因為周禮突然親密的舉動而短暫宕機,呼吸幾乎都要停滞。
她愣愣地擡起頭,卻不想正撞上周禮再次向前探了身子。她的鼻尖輕劃過周禮喉結的瞬間,盛苛苡幾乎覺得自己要窒息,感受不到一丁點空氣的流動。
周禮眸子暗了暗,指腹觸及開關,橘黃色的光四散而開。
盛苛苡慌張地縮了縮脖子,臉蛋紅得發燙,好在隐在黃色光暈之下不算明顯。
“對不起,”周禮手足無措地在盛苛苡身邊坐下,“我、我忘了開燈。”
“我不怕這個。”
因為方才的小插曲,盛苛苡的嗓子還緊張得有些發緊,又偷偷地清了清嗓子:“鍋爐房又暗又小,是密閉環境下,所以我才……”
“不用這樣緊張我的。”她将頭偏得更遠離周禮些的方向。
這話說完,她又被心裡的酸澀反噬,慌張地多補了好幾句:“這房子這麼大,又有光,不會有事的,更何況還有……”
更何況還有你。
盛苛苡默默地咽下了後半句話,她向前彎了腰,伸手将那杯溫水捧在了掌心中。
“什麼時候落下的病?”
周禮作為醫生,雖然是牙醫專業不算對口,但出于職業病還是忍不住地比常人更要關注健康問題一些。
談及這些時,他的語氣總是不由自主地更正經些:“你明知道自己……怎麼還敢進去。”
“我、我當時沒想那麼多,也沒想到後面會二次坍塌嘛。”
盛苛苡垂着腦袋,一副任聽數落的姿态:“很多年沒有犯過了,我都以為好了,才沒放心上。”
“很多年?”
“嗯。”
盛苛苡點了點頭。
她深呼吸幾下,才鼓起勇氣重新開口。
“高中那會兒,有一次被反鎖困在學校水房裡了。”
實驗的水房。
周禮當然記得,實驗是百年老校,校園裡美其名曰是有悠悠歲月的痕迹,但其實就是各類基建設施都陳舊老破。
每層走廊兩端的水房都是一副年久失修的樣子,隻懸着一盞拉繩的燈,白牆上都斑駁着歲月的痕迹,大片大片的牆皮脫落,砸到地上總是會撲開一圈髒兮兮的白灰。
有一次他們班級那側的水房漏水維修,周禮拎着水瓶橫跨了整個樓道跑去對面接水,就遇上了水房大門被緊鎖。
他怎麼拍門都沒反應,就在他認命準備爬到樓上水房接水時,門後才傳來了些許動靜。
幾番詢問下,才知道是門鎖不知道為什麼落了下來,将幾個人反鎖在了裡面。
周禮跑去找了年級主任,又叫來了學校的安保科,最後才将水房内的幾人解救出來。
門被打開時,周禮往裡面多看了幾眼,是五個女生,其中四個害怕得一個靠一個地抱着,眼角都挂着淚花。
隻有剩下那一個女生孤零零地在水房另一邊的角落,掩着面,雙手環抱住身子。
周禮本想上前關心詢問幾句,上課鈴聲卻好巧不巧地響起,他被年級主任拽住胳膊,示意趕快回班級上課去。
在他看來是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一件事情,卻在次周的升旗儀式上,年級主任當着全校師生的面,對他“見義勇為”的行為大肆誇獎,搞得他又出了一波的名。
“風雲人物是命裡就帶着出名哈。”
彼時正值青春期,男孩子都對當衆出風頭這種事情有着莫名的熱忱,杜晨遊蕩在周禮旁邊,陰陽怪氣地開他玩笑:“去接個水都能整出來個見義勇為,這是不是有點太誇張了啊。”
“去你的吧。”
周禮咧着笑:“這福氣給你,你要着吧。”
他實在忍受不了講台上主任講話稿裡給他越扣越高的帽子。
……
“實驗中學的水房,确實。”
周禮附和着盛苛苡:“但你别怕,這種心理障礙都是小事,隻要采取了正确的治療措施都會痊愈。”
盛苛苡有些出神,隔了幾秒才緩緩地點了頭。
她将雙手捧着的水杯遞到了唇邊,輕抿一口,洇濕了發幹的雙唇。
寂靜不到一分鐘,盛苛苡又想起什麼似地:“我剛剛睡醒,看到了好幾條何老師的未接來電,是小童怎麼了嗎?”
“放心,小童沒事。”
周禮的聲音總是有讓人沉穩下心的魔力。
以前躺他病床上的時候,盛苛苡就曾不止一次地這樣覺得,他大概是天生做醫生的料。
“她就是打電話過來關心關心你的情況,還說多謝了你。”
盛苛苡被周禮突然直白的話惹紅了耳朵,她目光閃了閃:“沒有。”
“可是……”她話鋒一轉,“小童怎麼會自己往那種地方跑呀?”
“是。”
周禮點了頭:“我也在想這個問題,明天有了時間,去問問他吧。”
“嗯。”盛苛苡連連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