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苛苡的話還沒說完,後勤處的張老師便探了頭進來:“給孩子們新水杯到了,你和我一起去分一下吧?”
“好。”盛苛苡點點頭,沒加猶豫地起身。
作為福利院的護工,她自然不能因為小童一個人的情況而忽視其他的孩子們。
她起身,周禮也緊追着地起身。
他一路跟着,盛苛苡和張老師忙乎到哪,周禮便跟到了哪。他們端着裝滿了陶瓷杯的收納箱,沿路走過的每個樓層的每間學生宿舍。
終于把第一批的所有杯子都分發了下去,盛苛苡扭了扭有些發酸的手腕。
她背靠在走廊中間的窗台上歇息了一會,等着張老師去把下一批的杯子取過來。
周禮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兩人的身邊消失了身影,盛苛苡擡頭,順着走廊張望了一陣。
人的身影倒是沒找見。
卻意外注意到,一排還沒去過的宿舍的門都被拉了開。
今天的天氣不錯,陽光毫不吝啬地通過門框鑽進了一個又一個的小隔間。
盛苛苡心尖一顫,扶着窗台邊沿的手指不自覺地蜷起,指腹隐約泛白。眼下的場景,很難不讓她多想些其他。
周禮的身影出現在了一排敞開了門中最盡頭的一間宿舍,橫跨了大半個走廊,盛苛苡注意到他的身子微微地頓了一瞬。
他大概注意到了自己望去的目光。
盛苛苡急急錯開視線,垂下頭,眼神緊鎖住自己的鞋尖。
這個點,孩子們都在教室上課,寬敞的走廊裡隻有他們二人,也因此,盛苛苡的左耳清晰地捕捉到由遠及近的一拍一拍的腳步聲。
最終在她的左側,停了下來。
盛苛苡猜周禮注意到了她泛紅的耳廓,盡管她已經盡可能地将腦袋埋低,又扯了幾縷碎發垂下。
因為站定了之後,周禮便很快地出聲道:“順手的事。”
盛苛苡有些難為情地點了點頭。
一顆心卻跳得更猛烈,像是孤零零的一葉方舟被一把扔進了大海裡,被各處暗生的洋流裹挾着四處地撞。
她明明和周禮說過了現在天光很亮,哪怕在密閉環境下也不會犯幽閉恐懼。
他還是貼心地為她推開了每扇門。
為她。
盛苛苡不免又在心裡重複了一遍自己的想法。
她不由得将腦袋埋得更低了些,卷翹的睫毛張了又阖。
“你不用這樣的,”盛苛苡聲音放得很輕,卻頗有肯意,“真的。”
“我沒你想象的那麼嬌氣。”她故作輕松地拍了拍雙手,撣去細塵。
周禮認可地點了點頭。
盛苛苡孤身勇闖廢棄鍋爐房救人的“英雄事迹”在整個福利院都傳開了,當然算不得傳統意義上的“嬌氣”。
“不沖突。”
周禮輕飄飄地脫口一句。
“嗯?”盛苛苡沒反應過來。
周禮不知何時,湊得離她距離更近了些,右手搭在盛苛苡身後的窗前台子上。
他嘴角彎起弧度,少年音色一如既往清澈明揚:“這些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又不沖突。”
磨砂質地的窗台硌得盛苛苡掌心泛起痛意,又淡淡地惹起了些癢。
還真是像一場夢。
兜兜轉轉地,周禮成了第一個知道她患有幽閉恐懼症的人。
第一次覺察到自己不對勁的時候,還是在高中,她偷偷在媽媽的手機裡搜索了很久的相關資料。
鼓起了勇氣和卓平萍提起了這件事,也隻是換來了一句:“什麼這些有的沒的啊,我看你就是想太多了。”
盛苛苡站在廚房的門外,生平第一次覺得原來自己是這樣孤立無援的一個人。
卓平萍忙碌在竈台上的身影,在蒸鍋的水汽裡面模糊出了淡淡的一圈,她伸手去揭開鍋蓋,手指還被燙了一下。
驚呼了一聲後,将食指抵在唇邊吹了幾口氣降溫。
“好了好了,趕緊準備吃飯吧。”
盛苛苡至今還記得她悶着嗓子應了一聲“嗯”後,發誓要把這件事永遠地埋在心裡。
或許是因為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還是被人輕而易舉地忽視在了腦後。
她再也沒和任何人提過,甚至薛玥這個她最要好的朋友。
好在她落下的病根也不算嚴重,之前也确實沒騙周禮,這幾年幾乎是沒犯過什麼病。
這樣的盛苛苡,在看到那排敞開了門的房間時,心裡自然被激起了千百層樓高的浪花似地不甯靜。
她已然盡力将自己的情緒粉飾得當,可左半側的臉頰還是因為周禮注視的目光,逐漸升溫到了滾燙。
周禮視線裡看不見的地方,盛苛苡的右手自然垂下,幾根手指蜷起,在掌中留下了不深不淺的月牙痕。
“周禮。”
盛苛苡的視線短暫地停留在周禮的雙眸處,而後速速掠開。
“……你不要對我這麼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