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禮倒沒有她情緒外露得這般明顯,側臉線條硬朗,但從緊緊繃直的唇線上,也能窺得幾分強壓着的傷感。
“對于他來說,是最好的選擇了。”
盛苛苡點頭,這她倒不否認。
隻是……
“我怕明天我會哭。”
明天,露營結束,帆升福利院存在的最後一天,也是最後和小童相處的日子。
在通知他們順利找到了願意撫養小童的家庭時,金卓凡也說了,如果希望小童能忘記這段被人抛棄的經曆,盡快融入港島嶄新的生活,最有效的方法是讓他斷掉和玔臨有關的一切的記憶。
包括人。
涉及到專業領域,金卓凡總是保持着理性至上。就差直接和盛苛苡明說,她以後不要出現在小童的視線裡了。
一切都是為小童好,盛苛苡當然同意。
“如果我悄悄離開,會不會對小童來說,又感覺到了被抛棄。”剛剛從金卓凡手裡接過衣服的時候,盛苛苡趁機多嘴問了一句。
“學姐放心,”金卓凡嘴角扯着弧度,眼裡卻沒有半點多餘情緒,“我和老師商量過了,明天一早他就會派人秘密接走小童。”
“那……”
一想到連個正式的道别都沒有,盛苛苡的心又是被揪住的疼。
“學姐放心,老師已經将港島的一切都安排妥當,會好好待小童的。”
金卓凡已經這樣說了,盛苛苡隻能點點頭。
她趁機多注視了他一會兒,一時間沒能分辨出來,金卓凡能始終保持冷靜地處理和小童有關的事情,是因為他才認識小童不久,還是他專業工作使然。
思不得解,盛苛苡隻是微微笑了下,而後道:“幾年不見,你變化挺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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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也正式進入了露營的野餐環節。
将短木柴在平整草地上壘成了個小山包的形狀,一把火引燃,瞬間火星四濺,跳動着的火焰亮滿墨色夜幕。
小童一結束研學課程安排,就立馬跑到盛苛苡的身邊,像是個小尾巴似的。
盛苛苡都不知道他是怎麼在那麼多幹活的老師中,一眼找到自己的。
她趁着周禮正低頭涮洗鐵簽,沖着小童勾了勾食指。
小童立馬噤聲,藏起所有動作的聲響,乖巧地湊到盛苛苡的身邊,毛茸茸的腦袋輕抵在盛苛苡的手臂側。
盛苛苡輕輕展開手掌,正中心落了一粒糖果。
有黃和橙雙色玻璃糖紙包裹,映在火光之下亮晶晶的精美。在亮出來的一瞬間,小童的眼睛也随着閃了閃。
他立馬張開肉乎乎的手去接,滿心歡喜地攥在手裡。
盛苛苡依舊像往常一樣,伸出根食指,抵在柔軟唇前,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周禮背對着二人,在擺弄着柴火,他往裡面多加了幾根,又緊着扇風,将火勢燒得旺得多。
忙了一通後,他才悠悠起身,拉了個折疊椅子,坐在小童的身邊。
他隻是淡淡地往他身上落了個眼神,沒帶任何情緒。
小童就心虛地把手攥得更緊得多,生怕别人看不來什麼異樣似的。
周禮嘴角彎了彎弧度,這孩子,怎麼這麼多次來也一點長進都沒有,還是一被盯就發虛。
他不張聲勢,輕輕地擡起手,寬大又溫暖的手掌将肉肉的小手團住。
小家夥緊抿着嘴唇,身子都僵了,脖子梗得挺直,像是在認真猶豫着要不要主動将糖果“充公”。
“小童啊,”周禮展開了笑,“你這手怎麼這麼涼。”
小童愣了。眼前的火堆,火焰旺得都快燒到三人眉毛,他哪裡來的手涼。
有把柄正握在周禮哥哥手中,小童也是個機靈的,停在原地沒動聲色,等他繼續說話。
果不其然,一分鐘後,周禮又幽幽地開了口,像是暗示:“晚上山頂降溫,小童是不是有點冷啊——”
他……冷嗎?
小童一時懵在了原地。
周禮握着他的手突然使了力,有将他手心翻上來的趨勢。
小童趕忙開口,連連點着頭:“冷冷冷。”
他還不忘配合地抽了抽鼻子:“我好冷!”
盛苛苡這才聞聲轉過頭來,看着小童紅撲撲的小臉蛋,認真地問道:“冷嗎?”
明明他們這邊的火勢被周禮生得大,比其他人的篝火堆都要燒得旺。
她想了想,還是解下自己身上的外套。
頗為細心地給小童披在了他的身上,将褶皺捋得順了順:“這樣子會好一些吧。”
小童瘋狂地點頭。
長舒一口氣地将糖果放進自己的褲子口袋,笑容才重新浮現在臉上:“好啦,謝謝姐姐。”
“嗯。”照顧完小童,盛苛苡重新帶上塑料手套,繼續把待烤生物擺放進盤。
隔着小童,她對上了周禮的眼睛。
一雙桃花眼,有了火光光源的反射點綴,更是熠熠生輝。
如沐在春風下,包含着笑意;與她眼神相交後,稍稍往她身子上帶了帶。
盛苛苡收回視線,順着他的指意,落在自己身上。
她身上不再是金卓凡那件寬大的沖鋒衣——
而燒得旺盛的火焰,就在離她最近的位置,讓她絲毫感覺不到一點山頂的冷意。
盛苛苡懂了什麼。
她嘴角弧度上揚了些。
再掀眸去看周禮時,他正用手撫着小童的發頂。
“小童真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