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邊。
尹雲晖一回揚刀門,立刻被師兄師姐們圍住。
他們幾乎是一哄而上,有人叽叽喳喳地過問着他的情況,有人毫不客氣地打劫着他帶回來的吃食,堵得他走不動路。
“讓開讓開,别擠在這裡開會。”
說話的是一個五大三粗的男子。他三四十歲,是整個揚刀門中年紀最大的弟子。趕跑了叽叽喳喳的小弟子後,他見尹雲晖身上有傷痕,眉毛一豎正要發作,尹雲晖連忙解釋道:“我沒事的鄭師兄,隻是路上不小心磕碰到了。”
鄭師兄名叫鄭牧,不允許任何人欺負揚刀門弟子,是名副其實的“大哥”。他知道尹雲晖是個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吞的性子,狐疑地正要追問,不遠處傳來叫喊聲:“小雲晖回來了?怎麼沒人知會我一聲!”
隻見一個低矮的中年男子毫不客氣地擠入衆弟子中。他生得圓圓滾滾,眉眼彎彎,看着和藹,卻因為眼睛太小,總讓人覺得在耍什麼小聰明。
尹雲晖拱手道:“師父。”
“小雲晖,事情辦妥了沒?”他笑眯眯地搭在尹雲晖左肩上。由于他個子矮,尹雲晖得彎着腰,“都辦妥了,關于妖刀的事......”
“哎呀哎呀,師父說得是錦官城的烤雞,你知道師父惦念了很久。”
“這......”尹雲晖硬着頭皮咳了聲,“我替師父吃了。”
弟子們接二連三笑了起來。尹雲晖也跟着笑,覺出些釋然。
這就是揚刀門,和睦,親近,師父沒什麼架子,弟子也沒什麼邊界,打打鬧鬧得如同家人。
除了擅長用刀的俠士,每年成績最差的弟子都會被分入揚刀門中。他們不甘心被内門弟子排擠,十分護短。誰要是出頭了,他們都激動得像是自己有了出息;誰要是被打了,他們也絕不饒人。
連天音宗掌門殷盛都曾說:“四大旁支之中,隻有揚刀門最不像天音宗的分支。”
後面一句她老人家沒有說——像土匪。
“八宗會盟的選舉準備的怎麼樣了?”師父嚴經武眯着眼道,“第二輪選舉快開始喽,大家都在等你争氣。”
尹雲晖收斂了情緒,“這幾日就準備。”
嚴經武哈哈笑着拍他肩膀,“不怕,反正揚刀門的弟子從沒登過少俠榜,你能入圍已經很厲害了。”
尹雲晖低沉地“嗯”了一聲。
其餘的弟子,玩得玩,鬧得鬧,都沒聽見嚴經武這句話。鄭大師兄正在抓人掃地做飯,趕着躺在屋頂曬太陽的小弟子。還有打葉子牌的、睡覺的、喝茶的......一個個臉上都挂着随遇而安的神色,不像來練刀,像在養老。
一開始,揚刀門還有不少勤奮上進的小弟子。但也許是風水,也許是認命,真正厲害的弟子都跨到了其他宗門,留下弟子隻在腦子裡幻想榮登少俠榜榜首,卻并不相信自己可以做到這一步。
他們漸漸認可一種想法:進入天音宗就算厲害了,還奢望少俠榜幹什麼?奢望名揚天下幹什麼?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這正是揚刀門弟子的口号。在嚴門主“嚴格”的管控之下,揚刀門成了個吃吃喝喝、偶爾做做白日夢的安樂窩。弟子們雖然一緻對外,但都心知與音宗的差距,大事上不争不搶、果斷擺爛,活成了一道特殊的風景。
尹雲晖重重歎了口氣,覺得自己像一條被丢在沙丁魚中的鲶魚。他橫沖直撞,可這群沙丁魚和沒氣息了一樣。
嚴門主從不指望他能登少俠榜,但是他想。
“我知道了。我的對手是誰?”
他的對手叫項青陽,一位身世普通的音宗弟子。
尹雲晖沒聽說過這人,但不敢掉以輕心。簡單的收拾行囊之後,他辭别衆人,去劍心台一心一意琢磨刀法。
與此同時,硯湖旁的選拔也臨近了。
這次的選拔隻有三百個名額,而參會者多達一千三百人。這意味着一共要比試七天,前四日先選出六百人,第五日公布入選名單,後兩日再選出三百人。
前五日,楊悠雁和季雲輕輕松松擊敗了對手,繼續苦命地插旗賺錢。
第五日上午,楊悠雁驚奇地發現自己的對手是季雲。
季雲與楊悠雁并肩看着名單,也陷入沉思。
“不該啊?”楊悠雁驚道,“這是覺得差距太大不公平,還是故意為難我們?”
“不知道。”季雲依然平靜道,“大概是招惹了什麼人吧。不過你也挺慘的,剛好碰上了我。”
他面無表情地朝楊悠雁豎了個大拇指,“加油。”
他離開後,楊悠雁有些崩潰,還有些難以置信。
她看得出來,季雲的功夫有所隐藏,他真正的實力恐怕已經達到了六段。
沈聆之說得沒錯。楊悠雁身份特殊,天音宗的人故意将她匹配給了最厲害的對手,等着讓她失敗,名正言順地讓她離開。
入夜後,她覺得不能坐以待斃了。
她和季雲是最後一日比試,這意味着她至少還有一天可以準備。
她拿起刀,在夜色中練了一個時辰,忽覺體内的妖力蠢蠢欲動。
她隻好坐在樹旁,吞了一顆赤血蓮調息。那些畫面又從楊悠雁的腦中閃過,不再是火海,而是一片一望無際的雪原。
風雪之中,有一位女子逆風向前走着。她用布巾遮住口鼻,隻露出了赤色的瞳孔,腰間别着一柄刀。
仿佛感知到了視線一般,她回過頭來,同楊悠雁遙遙對望。
那雙眼的眼尾如被利刃精心雕琢過,目光更是如刀一般,不動聲色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