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于慕清所言,男子二三十歲,一副文人書生氣質,在這一夥舞刀弄劍的人中顯得格外儒雅。
他的臉上沾滿了血,不少是從口中咳出的,約莫受了很嚴重的内傷,身上的斓衫已被鮮血沾濕大半,琉璃鏡戴在鼻梁上,但已殘破不堪。
聽聞刀氣後,宋溫如擡起頭,看向楊悠雁的刹那,目光中燃起了啟明星一般的光亮。
可他離枭夜太近,一念之間,枭夜的利爪便要穿透他的後頸,好在被楊悠雁先一步截下。
“你要等的不就是我?有本事朝我來。”
當看見“符薪”的名字時,楊悠雁心裡猜了個大差不差。
宋溫如無緣無故招惹了天音宗和枭夜,枭夜卻不肯殺他,反像是以他為餌引蛇出洞。此“蛇”未必是天音宗,引太多天音宗弟子對他沒好處。能用宋溫如引出的、更具有價值的線索,多半是符薪。
符薪恰好在她身上。她不知符薪到底做過什麼,隻隐約知道符薪是因為刺君流亡到人界,其後的陰謀詭計、利益紛争,怕并不會少。
尹雲晖掃了眼客棧,寒聲道:“難怪我們沒有察覺幻境的變化。”
他和楊悠雁大概是在睡夢中被拉入的幻境。至于于慕清,大概是倒地後被人扶回客棧,這才給了枭夜布置幻境的機會。
心魔在催動幻境時,神識亦是沉浸在幻境中,想殺人隻有兩個途徑:要麼在幻境内抹除這些人的意識,要麼醒後開戰。
如今客棧内的人都東倒西歪,不知是被枭夜代入了幻境之中,還是已沒了氣息。
一弟子喊道:“天音宗的增援馬上就到,你放下人還有一條生路!”
“我要生路幹什麼?”枭夜神情兇惡,“我要的是平步青雲,是刮目相看,是做出一番大事登上魔族最高的位置!”
“先前我以為,隻要找到足夠多的魂晶就能往上走,結果那群半斤八兩的家夥卻有了别的任務,把費力不讨好的活計丢給了我——我想明白了,魔君不是想吞并妖族嗎,不是想殺了妖族的叛黨嗎?我若先毀了叛黨的計劃,可不就是大功一件?”
在場的天音宗弟子雖聽不懂說什麼,卻看得出枭夜正散着魔氣,都凝緊眉戒備。
枭夜既然想抓符薪,僅逼楊悠雁現身是不夠的。楊悠雁正琢磨着“叛黨”一詞,念頭剛落,果然見枭夜掃開了掩護宋夫子的弟子,直取她的性命。
正如天音宗心法分主修音律的内功與主修劍道的外功,魔族似乎也有心法的區分。心魔偏重内功,白骨骷髅兵則更偏向外功。
與魔物打過不少次交道後,楊悠雁也漸漸能摸清魔族的特點。
先前她應對的大都是魔族外功。與心魔交手時,多智鬥而非武鬥,因此楊悠雁并不太了解心魔的“内功”是何種招式。今日撞見枭夜,她才知道在捏造幻境之外,心魔還能擾亂心智。
枭夜的利爪上纏繞着黑色的魔氣,若被黑氣纏住,輕則耳暈目眩,重則失去神智。楊悠雁僅僅被魔氣掃過了胳膊,眼前便暈了三四秒,好在有尹雲晖和于慕清在,這一片刻的疏忽很快被其他人接住。
妖氣在胸口跳動。
她知道,是枭夜在故意誘符薪出來。
那便決不能讓枭夜得償所願。
她所接觸的人,各個都有秘密,各個都不是善茬。除了沈聆之,暴露與任何人的關系都可能讓她死無葬身之地。
以往将符薪與妖氣視為殺手锏的楊悠雁,不得不抑制沖動,僅憑自己的五段功力與枭夜相抗衡。
即便是八大魔使中最末的一位,枭夜的本事也是逼近七段。
加之他利爪上附着的魔氣,這一戰并不算容易。
客棧中的桌椅被打得東倒西歪,三位少年也在僵持中負了傷。枭夜不知何時布下的結界,外人無法增援,好在與第一次遇見枭夜比,少年們都進步了,即便沒有正兒八經地聯手過,也在一來二回的争鬥中産生了默契。
枭夜的目标十分明确,次次都直奔楊悠雁而來。她索性承擔了火力,為餘下二人留出反攻的機會。
楊悠雁不久前才同易柏打完,刀法精進不少,坑蒙拐騙的功夫亦學了不少。桌上的筷子,地上的椅子,統統被她當做了武器,踢來踢去,擋來擋去。幾十回合下來,桌椅散架的散架、折斷的折斷,花瓶的碎瓷片亦成了暗器,沾上了不知是誰的血。
反觀枭夜,分明不算是居于下風,卻漸漸沒了耐心。
他怕鬼鈴等人搶功,今日之事并未外傳,想着親手擒獲了這群家夥再告訴魔君。
誰知這群少年竟比自己想象的要厲害,争鬥這麼久,也沒從楊悠雁身上看見符薪的影子。
他喜歡速戰速決,見勢頭不對,惡狠狠道:“叛黨就是叛黨。天上的神仙都不願幫你們,你們也隻有等死的命。”
說罷将手一揮,非但沒能喚出任何一隻小魔物替自己擋刀,連一絲除自己之外的魔氣都未曾察覺。
枭夜心一凜,警惕地掃過三人的臉,角落中傳來了宋溫如的咳嗽聲。
他瞬間悟了緣由!
——這人叫什麼,宋溫如來着?
沒錯,他就是信了這家夥的話,以為宋溫如真拿情報來換性命,才過來見他的!
枭夜一心想攀上高位,自認不受魔君待見,是因為情報太少。而今魔族正苦于吞并妖族,他知道宋溫如的情報多半與符薪有關,未料宋溫如在傳信的同時,還與天音宗一封信,讓天音宗甕中捉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