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自己踩到敏感話題的林敏意趕緊說了一聲抱歉，但代孟卿卻神态平平，沒什麼異樣。

不知是在專心看筆記沒聽到，還是聽到了卻不在意。

安靜了一會兒，代孟卿又遞來一本筆記，解釋說：“時間來得及的話，這本也可以看看。”

“謝謝。”

林敏意接過筆記看了會兒，心思卻不在這上面。想方設法轉移話題，“原來周戊老師不是做這一行的啊，他轉行前是做什麼的？”

“銷售。”

“啊？”随口提起的話題真的勾起了林敏意的好奇心，“反差還挺大的！”但仔細想想，周戊平時在學員前長袖善舞的模樣，口才确實不是蓋的。

思及此，林敏意興沖沖把劇團的人都問了個遍。

“那時元老師呢？”

“幼師。”

林敏意哇了一聲，“真沒想到，金安路老師呢？”

“搞金融的，二級市場。”

林敏意不懂金融，但聽到這些專業名詞就自動給這些職業貼上了高大上的濾鏡。

“啧。”她又問，“joey老師呢？”

“醫生。”

“嚯！”林敏意是真震驚了，這麼忙還能兼職配音？

“時間管理大師啊！”

代孟卿見怪不怪：“現階段專門配音的很少，一開始入圈都是興趣或者兼職。”

林敏意深以為然，認同地點頭，她看着他忽然問：“那你呢？你入圈前是做什麼的？”

雖然關注了代孟卿很多年，但林敏意充其量也隻是個路人粉的程度，平時隻聽作品和能碰上的深夜直播，其他采訪物料是從來不看的。

對于這種随性的粉人方式，有時候她也很汗顔。

反思了一會兒，發現代孟卿從問出那個問題後就沒說過話，林敏意偷偷看了他一眼，見他此刻仿佛被某種思緒包裹，眼神晦暗不明。

她眼皮一跳，完了，不會又戳中到什麼敏感話題了吧？

林敏意連忙找補：“不方便說就算了，我就随便問問。”

話一出，代孟卿便瞬間從那種狀态抽離，朝林敏意寬心地笑了笑，直言道：“我以前沒什麼正經工作。”

“啊……”

果然是戳到人家痛處了嘛？林敏意有點尴尬，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

窗簾全部被拉開，接近黃昏的時間讓天地黯然灰藍，路燈還沒有開，大地隻剩一線天光。書房裡光線昏沉，讓林敏意的尴尬有了适當的遮掩，她鴕鳥心态發作，心安理得的沉默不語。

代孟卿不知道什麼時候走近了，伸手按下桌上的台燈，“嗒”的一聲，林敏意的面容被橙黃的光瞬間照亮。

随之清晰還有代孟卿的一拳之外，越來越近的側臉。

他正彎下腰，伸手按住桌上林敏意複習用的筆記拖過來看。

林敏意像個被老師突擊查閱的乖學生，緊張地屏息束身，僵坐在位置上。

代孟卿看着筆記的表情格外專注，指尖随着他默讀的速率在紙上時停時行，緩緩摩挲标記閱讀進度，林敏意視線一路尾随他手指的軌迹蜿蜒，紙面被劃過發出的沙沙聲，并沒有留下痕迹。

林敏意看的眼神發懵，卻感覺那道蜿蜒曲折的痕迹仿佛印在心上一般。察覺到自己的僵硬，不願讓自己長久地處于被動地位，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決心一般，側着腦袋朝他看過去。

筆記被代孟卿拿起來看，在兩人中間，視線被它遮擋，林敏意隻看到他閱讀時顫動的睫毛。

被書面遮擋住的唇，輕輕念起了筆記上的内容。

特殊的發音語調在他念來好似天生，沒有生澀，沒有磕絆，代孟卿念完一首詩，把筆記放下，在短暫的安靜中好像在感受着什麼。然後問：“有沒有念錯？”

代孟卿側頭看向林敏意求證，後者還處在驚訝狀态裡，略過他的話反問他，“你怎麼會讀？”

“也不太會。”

代孟卿指着筆記上的例詩，“試着用我家那邊的話讀的，像嘛？”

“很像！”林敏意注意力轉移，問：“你老家是江浙一帶的？”

“差不多吧，蘇南和浙北都占一點。”代孟卿點頭，又說：“不過我家不是本地人，是後來才落戶過去的。”

林敏意感覺這裡面可能是一個很大的話題，便沒有繼續聊下去。

正想下一個話題聊什麼的時候，代孟卿忽然說：“你念來我聽聽。”

他聲音很輕，很低，淺淺的像一陣虛無缥缈的風。耳邊的發絲微微晃蕩起來，掃過臉頰，林敏意借着整理的動作，扭頭避開。

此刻，兩人的關系對調。從林敏意看着代孟卿的側臉，變成他看她的。

“我還不太會。”

林敏意下意識拒絕，不知道為什麼，當着代孟卿的面做展示的行為，她總覺得有種莫名的羞恥。

“哪裡不會？”代孟卿翻着筆記問她，目的很明确：我教你。

林敏意想拒絕，但又覺得沒有正當理由。

她被這種不上不下的處境弄得無措，隻看着筆記半天不吭聲，以沉默，來拒絕。

林敏意以為代孟卿能在自己的沉默裡得到答案，沒想到他卻指着自己剛才念過的例句說：“就這個吧，我聽聽你的語音語調。”

是真不懂還是故意為難？

林敏意鼓着腮撇了代孟卿一眼，想要看個究竟。

代孟卿不為這種審視的眼神而退，反而在她單純探究的目光中，生出些不太單純的心思來。

不動聲色間，他呼吸沉了幾分，晦暗的眼神混着一抹不易察覺到的欲念。唇舌生津，代孟卿下意識咽了一下，喉結因為這簡單的生理行為上下彈動。

林敏意的眼神莫名就少了幾分支撐，就這麼軟了下來。

代孟卿在她虛軟的眼神裡靠近，越靠越近。

然後在近得不能再近得地方，停了下來，隔着近似于無的距離，觀察她。

視線交鋒，林敏意眼神軟，卻難得沒有露怯，她安靜的回視着，盡管臉頰的紅潤已經洩露此刻情緒。

出于禮貌或者是緩和的氛圍的目的，代孟卿想要說點什麼，但在兩人靜默無言的視線交錯裡，他一句話也不想說了。

已經不需要再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