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你哥哥為我做事就去得早,要是連你也保不住,我無顔見你母親。”段祺瑞苦澀地歎了一聲,“還有,徐樹铮從國外考察也快回來了,等他到了上海,你同他打聲招呼,就說我說的,讓他最近不要來北京了。”
袁朗應了,不過徐樹铮剛愎自用,與他向來不太對付,他并不認為自己能說服徐某人,隻能說盡人事聽天命了。
回上海……袁朗望向窗外,這兵荒馬亂的一夜已近尾聲……許三多應該也快要從日本回來了,此去正好,代表京師政府迎他歸來。
11月26日,晨光初曉之時,海風帶着微鹹氣息拂過碼頭,似在迎接遠道歸來的旅人。巨大的“上海丸”号輪船緩緩駛入港口,伴随着汽笛長鳴,甲闆上人群開始湧動,從東亞佛教大會歸來的代表們,即将踏上故土。
船身輕輕一震,終于穩穩靠岸。代表團成員們依序從輪船上下來,臉上有旅途的疲憊,也有歸來的喜悅。
在碼頭顯眼位置,作為政府代表的袁朗早已等候多時。他身着筆挺軍裝,帶着一衆副官,目光緊緊鎖住緩緩走來的代表團,無人知道他隻為探尋一人。
待衆人站定,袁朗向前一步,朗聲道:“各位大德、各位代表,歡迎你們從東亞佛教大會順利歸來!你們不僅代表着中華佛教的榮光,更是我們民族精神的體現。這次交流歸來,無疑将為整個中華佛教界注入了新的活力與希望。我謹代表京師政府,向你們緻以最崇高的敬意和最熱烈的歡迎!”
渾厚有力的發言,引來陣陣掌聲。在袁朗講話時,許三多站在隊伍中,也正緊緊注視着袁朗,在見到朝思暮念的戀人這一刻,所有疲憊與牽挂都被撫平。
講話結束後,袁朗走上前來,向太虛大師等首席代表合掌問候,交流緻意。許三多站在後排僧俗弟子中,安靜地望着袁朗,每當袁朗目光似是不經意間投過來,與他視線交彙時,無須多言,彼此的心意瞬間明了。
袁朗與諸位大師寒暄完畢,向旁邊齊桓使了個眼色。齊桓會意,手握成拳,掩嘴咳嗽兩聲:“請問,許三多小居士可在這裡?”
隊伍中認識許三多的紛紛回頭看他,許三多一愣,不知齊桓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許三多小居士,是熊希齡會長從赈濟會派往江甯内學院的工作人員,如今難得回上海一趟,熊會長囑我們将許居士一同帶回,有事相商。”齊桓一臉嚴肅,振振有詞,理由充分。
太虛大師目光洞然,隻微微一笑,囑管事請許三多出列,和袁朗一起走。
許三多耳根微紅,抿着唇,低着頭,從隊伍中走出來,向代表團衆人合十,微微鞠了一躬,然後走到齊桓身邊站定。
袁朗囑咐手下其他人送代表團至旅館休息,道别後,領着齊桓和許三多一起走了。
海風吹動衣袂,許三多望着前方兩步的袁朗,待遠離了代表團,他的背影開始離他越來越近。齊桓卻不知什麼繞到了前面,大步流星,與他二人拉開一段距離。
心中湧動,許三多騰地鼓起勇氣,忽然快跑兩步上前,從後面握住了袁朗的手。下一秒,上校溫熱的大掌反手就将他攥入掌心。
深秋初冬的寒風裡,手和臉,心和靈魂,這一刻全都熱了起來。許三多手和袁朗握在一起,手臂也順勢貼在一處,有一瞬間沖動地想,真是一分一秒都不想和他再分開。
黑色轎車正在前方等候,齊桓為他們拉開車門,自己則上了副駕駛。
“許居士好!上次我們在袁上校家附近見過!”年輕的勤務兵熱情地打招呼,“聽說您才從日本回來,參加了東亞佛教大會,你們在日本都去了哪些地方啊?”
——袁朗拉上了隔絕前後座的車簾。
勤務兵:“上校?許居士?”
“上校嫌你太吵了。”齊桓忍住笑,理由周到,“許居士剛下渡輪,需要安靜休息會兒。”
年輕的勤務兵立刻肅然靜音,做了個敬禮的手勢,回頭認真開車。
許三多轉向袁朗正想說話,袁朗卻忽然伸手過來扣住他的後腦勺,将他按向自己——
軍帽的黑色帽檐,像夜色籠罩下來,許三多在袁朗炙燙的吻中,眩暈般墜落,他閉上眼,睫毛顫巍巍地,随着袁朗掌控在他腦後的那隻手,或左或右地偏頭,昏昏然地承受。袁朗似沙漠中的旅人,在許三多口中急切地啜飲唯一的甘泉,戴着黑色皮質手套的大掌卻探入了少年淺色長衫之中,強烈對比之下,驚心動魄的黑與白攪弄在了一處。
一簾之隔,烈烈野火直燒上身來,許三多像雪消融在這吻中,他必須緊緊抓住袁朗軍服,連那肩章都幾乎捏皺,才不至發出任何聲來被車前座的人聽到。可這位眸色濃墨一般的上校,卻偏偏惡質地逗弄他,他了解他身上每一寸薄弱之處,知道哪裡會讓他潰不成軍,他偏偏就要讓他為他忍耐為他顫抖。
許三多實在受不了了,可憑他的力氣根本無法撼動袁朗分毫,武僧師父教的巧勁在這兒完全派不上用場,就在他那根弦快要繃到極緻時,袁朗終于停了下來。
迷迷蒙蒙地一睜眼,就看見了袁朗眼中的笑意,節奏盡在他掌握之中,許三多惱紅了臉,連原本預備的和菓子和在日本寫的筆記都不想拿出來了,偏生這男人此時還若無其事地問他:“醒了?距離熊會長那裡還遠,許小居士不再打會兒瞌睡?”
這話隔着簾子傳過去,勤務兵不疑有他,感慨了一句:“代表團們太辛苦了。”
齊桓徑自閉目養神,許三多辛不辛苦、睡不睡,那都是袁朗的事,輪不到他操心。
許三多紅着臉,咬着牙,偏還不能拆穿他,隻能邊恨恨瞪着他,邊整理衣襟。
袁朗被許三多這眼神瞪得心裡發癢,緩緩開口:“……等見完熊會長,我與許小居士,晚上,再好好叙叙。”
如今的許三多豈會不懂他的意思,隻燒紅了臉别過頭去:“真是熊會長找我?”
袁朗笑了,伸手幫許三多把長衫下擺撫平:“确有此事,有個計劃,我和熊會長還在商量,尚未公開,但都希望你能來支持。”
許三多終于好奇地回過頭來,會是什麼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