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三多腼腆道:“晚輩隻是一個普通人,因緣巧合結識袁朗上校,他待我……如摯友,是晚輩之福。”
陳仲居士眉梢微挑,似是對這個話題頗感興趣:“三多小居士作為無産階級,而袁朗上校是皖系軍閥,你與他交往,可曾感到不适?”
許三多搖了搖頭,語氣誠懇:“袁上校待我并無階級之分。他為人正派,有勇有謀,雖為軍人,卻心懷天下。他尊重我的信仰,支持佛學,也常與我讨論國家和平之事。晚輩覺得,他是一位值得尊敬的人,無關身份。”
陳仲居士聽罷,細思一回,眼中難得閃過一絲贊許:“你能如此看待他,倒也難得。階級差異固然客觀存在,但人心善惡,卻非身份所能定論。”
許三多見陳仲居士并未因袁朗的身份而心生偏見,心中稍安,又道:“袁上校雖為軍閥,卻從未欺壓平民,反而常資助慈善事業。太虛大師說,孫中山先生也認為真正的人生态度是互相調和的。所以晚輩以為,若人人皆能以善心待人,且不以階級、身份的偏見視人,世間紛争或可少些。”
陳仲居士颔首,微微一笑,未再多言,隻是目光中多了幾分深思。
歐陽竟無見狀,笑道:“陳兄,我早說過袁上校并非惡人,你總不信。今日聽三多小居士一言,可放心了吧?”
陳仲居士莞爾:“歐陽兄慧眼如炬,三多小居士更是誠懇質樸,我自是信得過。”
許三多見兩位長輩談笑風生,心中雖有些疑惑,卻也不便多問,再寒暄幾句後,得了長輩同意,便告辭退了出去。
待許三多走後,歐陽竟無笑道:“如何?這下回去可與組織商量了吧?”
原來這陳仲居士正是陳。獨。秀的化名,他收斂笑意,正色道:“袁朗此人,若能與我黨合作,倒也是一大助力。隻是軍閥之事,終究需謹慎。”
歐陽竟無點頭:“我與之數次交談,見袁朗雖為軍閥,卻非頑固之輩。他支持佛學,大力資助内學院,又能對許三多這樣的平民孩子真心以待,可見其心向善。若能引他走向消除階級差異的正道,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陳。獨。秀沉吟片刻,道:“此事我需回去與組織商議。不過今日一見,倒是對他多了幾分好感。”
會客室内,茶香袅袅,兩位老友的談話聲逐漸低了下去,融入這深秋靜谧之中。
許三多終于正式結束了在江甯内學院的生活,與師友們一一告别後,提着簡單的行李,踏上了返回上海的火車。
火車緩緩駛入滬甯鐵路火車站。站台上人來人往,許三多剛走出車廂,便看見袁朗站在不遠處,一身洋服西裝,親自來接他。
“三多,這邊。”袁朗笑着向他伸出手。
雙眸一亮,許三多快步走過去,迎上男人。袁朗很自然地接過他手中行李:“路上辛苦了。”
“不辛苦,倒是你,怎麼親自來了?”許三多有些不好意思地問。
袁朗俯身,靠在他耳邊:“接你回家,怎能讓别人代勞?”
許三多耳根霎時紅了,忽又猛然反應過來,驚喜道:“你……你的意思是?”
袁朗唇角微勾,一手提着行李,一手攬住許三多瘦弱的肩:“走吧,帶你去看看——我們的家。”
袁朗今日未帶勤務兵,兩人上了黑色轎車,袁朗熟練地啟動引擎,車子緩緩駛出車站。
經過了電車叮當的繁華街道,車子駛入法租界,街道兩旁的梧桐樹高大挺拔,枝葉交錯,撐起一片綠色穹頂。
霞飛路與聖母院路交彙處,矗立着一座氣派的建築——愛司公寓。這座由著名建築師邬達克設計的高級公寓,融合了法國文藝複興風格,立面橫三段分明,深褐色的裙部穩重大氣,腰線與檐口線則輕盈優雅。
袁朗将車停在公寓門前停車場:“到了,這就是我們的新家。”
許三多好奇地擡頭望去——公寓外牆在陽光下泛着柔和光澤,馬賽克鑲嵌的門廳更是格外精緻。他跟着袁朗走進大門,腳下是光滑的大理石地面,頭頂是挑高的天花闆,一盞水晶吊燈灑下溫暖光暈,空氣中都彌漫着淡淡木質香氣。
“這裡是愛司公寓,兩年前建成。”袁朗一邊走,一邊輕聲介紹,“建築師是邬達克,他的設計很有名,你以後會慢慢發現的。”
許三多點點頭,目光被眼前的景象吸引。樓梯間的木質扶手打磨光滑,拼花大理石圖案繁複卻不雜亂,每處設計細節都透着匠心。
二人自樓梯上到三樓,袁朗停下腳步,從口袋裡掏出鑰匙,打開了眼前深褐色的木門——
入眼即是寬敞客廳,簡潔雅緻,窗外映着霞飛路的街景,日光透過梧桐樹枝葉灑進來,将房間染上暖暖的金黃。
“喜歡嗎?”袁朗站在許三多身後,低頭貼在他耳邊,微笑着輕聲問。
許三多側頭想回答,唇卻恰巧擦過袁朗的嘴角,下意識要退一步,卻被袁朗握住腰拉回來,按在懷裡狠狠吻了一通。
待到氣喘籲籲地分開,袁朗牽住許三多,對那眼尾浸紅的少年笑道:“來,我帶你看看。”
二人走進房間,許三多跟着袁朗,情不自禁用手輕輕撫過沙發、茶幾、書架……
家中物品的觸感,透過指尖,一寸寸将一種真實感傳遞給他。
“這裡……很好,真的很好。”許三多輕聲說道,眼中卻有些濕潤——這裡是他們的家,獨屬于他和袁朗的家。
沒有外界的紛擾,沒有階級的隔閡,隻有他們二人,以愛築巢。
許三多啊……來到這人間二十載,終于真正有自己的家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