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堯紅眼睜睜地看着業火即向蘇堯均沖去,不管不顧地向他奔去,向伫立回眸的蘇堯均伸出手去,而火鳳即将觸碰到她的後背!
蘇堯均也伸出手來,緊緊握住她的手,一個轉身将她護在懷中,以身體擋住了火鳳的火焰,而常悅的火鳳無法嘯出業火,隻是帶來了巨大的沖擊。
常無悲打出的業火直襲而來,蘇堯均看出這是他的最後一擊,并沒有揮出折扇,而是沖蘇堯紅笑了笑,“姐姐,也讓我保護你一次吧。”
他猛然推開蘇堯紅,主動接下了業火。業火吞滅了蘇堯均,也吞滅了火鳳。
蘇堯紅踉跄兩步,不可置信地看着被業火覆滅的蘇堯均,而常無悲并沒有死,他拖着支離破碎的身體,一步步向蘇堯紅走來。
她抹去眼淚,撿起蘇堯均的折扇,将扇一打,自扇骨中刺出一把淬了劇毒的刀,在火光中閃着零星的光。這是蘇堯均少時告訴她的秘密,他說除了自己以外,就隻有姐姐知道。
蘇堯紅向常無悲沖去,用僅剩的手臂架住他的拳頭,翻身一踹,卻隻讓常無悲退了半步。兩人的力量懸殊,蘇堯紅始終無法給他緻命一擊。她抹掉眼淚,忍住斷臂之痛,架起毒劍,再度向常無悲沖去。
常無悲兩掌一合,接住了毒劍,未等她動作,直接将折扇斷成兩截!
蘇堯紅震驚之餘,被常無悲一腳踢飛數米。她捂住腹部,隻覺得五髒六腑都被打得錯了位,看着失去真氣還如此強大的敵人,心頭不斷湧出絕望和害怕。原先被業火灼傷的傷口隐隐作痛,她向自己的右臂内側看去,業火在白骨上作舞,獰笑着蒸幹她的血液。
她雙眼一亮,如果業火能将他們灼傷,那麼失去了真氣護體的常無悲,不正與先前的他們無異嗎?!即便沒有武器,她也能做到與常無悲同歸于盡!
她緊握雙拳,借力站起,就在邁開步的一瞬間,她聽到了蘇堯均的聲音。
“姐、姐……”倒于火焰之中的蘇堯均艱難開口,“……扇穗。”
蘇堯紅向蘇堯均看去,他的面龐逐漸與多年前那張稚嫩的臉相重合,模糊之中,她見到那個需要仰頭看向她的弟弟。
“姐姐,你為什麼對葉闖那麼好,明明我才是你的親弟弟!”小蘇堯均雙手背後,不知藏了什麼東西,一臉不滿地看着要給葉闖送飯的蘇堯紅,“還有葛叔叔他們,對她那麼好說話,對我就沒有好臉色!”
蘇堯紅認真思索片刻,回答道:“因為你太欠揍了?……也許因為你已經是大孩子了,可以小揍一拳?”
小蘇堯均立刻哇哇大叫起來,“我跟她隻差了八歲啊!”
蘇堯紅實在空不出手來安慰他,隻笑道:“所以啊,你是小堂主的哥哥,要保護她、照顧她。”
“我不要做她的哥哥,我是姐姐的弟弟,”小蘇堯均立刻貼過去,把藏在手裡的木元寶捧在手裡,“這是我跟着木匠叔叔做的,送給你。”
“是進文哥教你的吧,”蘇堯紅微微一笑,“不過姐姐現在沒有多餘的手,還請你保管一會兒啦。”
小蘇堯均目送她離開的背影,待在原地很久。隔了幾月,他又纏着蘇堯紅,說要給她一個禮物。
是一把精巧的折扇。
小蘇堯均自豪道:“姐姐的紅綢,可以來做這把扇子的扇穗。”
蘇堯紅不解道:“為什麼要送我一把扇子呢?”
小蘇堯均不好意思地說道:“因為姐姐經常流汗,”他撓撓頭,大聲補充,“對了,這把扇子裡頭藏有利器,姐姐如果遇到壞人,就能拿它來防身!”
……
蘇堯紅從腰間抽出那把折扇,将扇骨一打,扇面立刻展開,刺出十餘個箭頭,她用紅綢纏住扇尾,另一頭纏在手心中,以極快的速度向常無悲沖去。
她明白自己的優勢所在,所以沒有選擇迎面進攻,而是繞開了常無悲的視線,圍着他一圈一圈地飛奔,直到他的反應速度下降,再甩出折扇,一擊斃命!
紅綢在空中劃出一道緻命的弧線,直取常無悲的頭顱,反應不及的常無悲頭身分離,頭顱掉落在地,徒勞地滾了兩圈。
情況緊急,她立刻回身打算救葉無雙,卻在轉身的一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殺機。幾乎是眨眼之間,她看到一個身影自身旁飄過,再回過神來,卻是被攔腰一斬。
蘇堯紅被擊飛時,看着自己漸遠的下半身,那一刻,她是詫異而恐懼的。她看到斷掉頭顱的常無悲再次喚起業火,排山倒海一般的架勢讓她不自禁地戰栗起來。
她重重摔落在地,眼前之景混亂扭曲,再扭頭,她看到了蘇堯均那張被燒得面目全非的臉,他緩慢地眨着眼睛,滴落的眼淚被業火席卷。
她想開口,卻發不出聲音。
上一次這麼看向弟弟,是什麼時候?那時她還是豆蔻年華的少女,憧憬着身邊多了一個小跟班的未來。不對,那時她認為弟弟是她一生的不幸。
弟弟生下來沒多久,娘就病死了,爹老來得子,對這個襁褓之中的男孩偏愛得很,她越來越不受寵愛,羅裙越來越破,沒有再添新的樣式。過了兩年,弟弟學會了說話,再過一年,爹就病死了,隻剩下她和弟弟相依為命。
爹死前最後一句話是——小紅啊,你要照顧好自己,更要照顧好弟弟。弟弟還小,你是姐姐,要保護他、照顧他、關懷他。
後來,她用薄被裹住弟弟,用布條把他纏在自己的背上,當起了一個女賊。運起好時能偷到一個滿是銀元的荷包,運氣不好就被人家捉去,或關進牢房,或被毒打一頓。
羅裙又髒又破,到了後來,染上了血污和汗液的味道。
那天,也有一個身影從她身邊經過,那是一個穿紅綢羅衣,戴金鳳寶钗的少女,她不由得回頭看去,直到少女的身影消失于街衢盡頭。
“不行,我要照顧好弟弟,”她勒住快要松掉的布條,将蘇堯均緊緊背着,“也要照顧好自己。”
……
半身裂處燃着業火,她知道無論如何自己都會命喪于此,她艱難地向蘇堯均移去,想要摸摸他的頭,卻在發現自己的手掌也燒着業火,隻得放了下來。她望向生死未蔔的弟弟,笑着說:“我有沒有跟你說過,小堂主的眼睛,十分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