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天,定海,踏雪而來,玄雷如幽靈一般放肆屠戮。錦江變成血海,扶桑頹然而落,過仙門轟然坍塌,變成碎土一捧,玄彌山早就不知何處,仙娥們也吓得躲了起來。
仙門有百家,唯有萬生門才算得上是真仙門。
“萬生門,又見面了。”她立于錦江之上,緩步走去,萬千思緒在心中翻湧,大有故地重遊之感。帝休樹積雪千層,螢果早已成熟,卻無人去摘,随着一聲雷響,這棵萬年仙木就被劈成了兩半。
她擡手将會武台崩摧,又憑借記憶向降霄殿走去,方走了一半距離,就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站住!”丹霞大喝一聲,程以璟和常悅跟在他身側,一見是葉闖,他登時瞪大了雙眼,“你這妖道果然還苟活于世!你既然有膽子來,就将賤命留下!受死吧!”
他們顯然是沒有領教過她的本事,不怕死地開出陣法,還說這些道貌岸然的話,刺得葉闖太陽穴突突地跳。
她手起刀落,将那些道修的腦袋盡數削去,隻餘下三人。程以璟躲得快些,常悅就沒那麼幸運了,鼻頭連着半張臉都沒了。
丹霞對上此等招數,竟然雙腿一軟,徑直跪了下來,不稍時,常悅也捂住鼻子跪倒,剩下一個甯死不屈的程以璟,被她一掌拍得口噴鮮血昏死過去。
可笑而滑稽的,整個仙門就這麼跪拜在她的腳下。
葉闖五指抓住丹霞的腦袋,将他整個人提了起來,眯着眼逼問道:“他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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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林高閣,幽深偏僻,蒼苔生階,銅門深鎖,青銅獸首瞪着來人,突出的眼珠上布滿了陰濕的鏽迹,應是許久不見人氣,透出些陳舊的灰塵氣味。
丹霞哆嗦着說:“就是這了。”
她立于青階之下,擡頭遙遙一望,什麼話也沒說,卻把丹霞吓得不輕。這斷井頹垣之地屬實令人起疑,但她知道丹霞沒有膽子耍花招。
“真是一條聽話的好狗。”她故意将“條”字拉得很長,欣賞他不敢怒更不敢言的窩囊樣,“趨炎附勢,貪生怕死,真是一個好門主的模樣。”
“在、在下……小人,小人,”丹霞弓着腰,“小人如今已經不是門主了。”
她滿不在乎地一揮手,輕飄飄地落下一句,“滾吧。”
丹霞顫顫巍巍地應下,立刻轉頭跑掉,哪知沒走兩步突然僵住了身體,低頭一看,肩膀竟然溢出了一條血痕。隻聽“咔擦”一聲,他的兩條胳膊就這麼被削了下來。他撕心裂肺地嚎叫着,連斷臂都不看一眼,徑直向前跑去。
葉闖踏階而上,玩笑似的敲了敲門。巨門被這強大的真氣硬生生擠開,撕拉一道陳舊的灰痕。
血雷向内刺去,穿透血肉,緊接着,門内傳來一聲痛呼,還有劇烈的咳嗽聲。葉闖認出了聲音的主人,頗為滿意地踏入門内,不過半步,門内腥氣就壓得她喘不過氣,眼前登時一黑。
她努了努眼,眼睛一時無法适應這種黑暗,再眨幾次眼,方才看到一線月光映照在那人的臉上,他的唇角有些開裂,哆嗦半天沒說出話,倒是把嘴唇咧開幾道血痕,曾經素月清風的仙君而今看來有些憔悴,面色蒼白得幾乎透明,皮膚枯瘦,像是揉皺的紙裹在枯木上。
風光無量的仇人原來如此憔悴不堪,預先設想的說辭毫無用武之地,竟一時想不出什麼風涼話。
思來想去,她不應景地戲谑道:“你變醜了,江破雲。”
那一雙瞳色極淡的眼睛沁出了淚光,在月華之下忽明忽滅,竟比他的靈火更加明亮,葉闖權當自己出了幻覺,猜測那是一時無法适應強光而産生的生理鹽水。
江破雲嘔出一口血沫,見她信步而來,慌亂中抓過佩劍,若不是借了山河的力,恐怕就要摔倒。
山河長長曳地,拖出一道映着她的影子的寒光,隻見倒影步步逼近,那條應龍也再難忽視,針線織甲,為它平添傷疤。
他的目光落到她的肩側,望着那些針腳,他淡淡一笑,“原來……你穿着這件衣服。”
那說不清道不明的溫柔讓她惡心不已,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寒毛都立了起來。葉闖強忍住生啖其肉的沖動,把氣憋在鼻腔裡,哈出一股白霧。
新尊的雙瞳在月色之下閃着寒光,如同兩隻伺伏的惡狼,交替着撕咬無邊的沉默,黑夜蔓延,她的衣袂伸出利爪,勾向那個萎靡的靈火。
長劍一橫,山河與醉千秋相撞,風神逐漸不敵雷龍,山河的劍身壓住他的臂膀,随着她的力量更深,江破雲的肩頭很快見了紅,傷可見骨。
雷光猛然撞破銅門,将裹在其間的黑夜盡數照亮,她看到了藏在他身後的玄黑石壁,血腥最重的地方刻着他的名字,下一秒,這石壁就被擊個粉碎。
江破雲怔怔地盯着她,疾雷呼嘯而過,隻在他耳側落下一個劃痕。
打歪了。
葉闖不滿地“啧”了一聲,事到如今,以她的實力怎會對不準一顆赤裸裸的心髒?她沒有留給江破雲任何喘息的機會,碎刃凝成前所未有的硬度,淬火而涅槃,毫不客氣地刺向他的喉嚨。
驚世一劍,神威千裡,隻在她一念之間。
千鈞一發之際,江破雲反将手一松,心甘情願地阖上雙眼,嘴角漾起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山河重重落地,宣告他的命将絕矣。
他的面龐與煉妖塔中的剪影兩相重疊,被滔天雷火吞噬的眼眸最後也沒有留下絲毫的怨恨和憤怒,反倒有一種心甘情願的釋然,仿佛他等這一刻很久了。
他想死?江破雲想死?葉闖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蒙了頭腦,他為什麼想要我殺死他?……他是在戲弄我,還是有詐?
不對,不對!他一定有什麼陰謀!……江破雲斷然不會輕易送死!他在使詐!
撲哧一聲,醉千秋貫穿了江破雲的身體,但并不緻命,隻是捅穿了腹側,第二劍緊随其後,将那個血洞戳得血肉模糊。江破雲支撐不住向後仰去,像一隻被折斷的紙鸢被她箍在懷裡,他的手虛虛地攀着她的肩頭,随着血液的流失慢慢滑落。
葉闖毫不憐惜地又是一劍,正中他的下腹,極為罕見的興奮之色浮現在她的眼中,在幽夜血光的襯托下極為可怖。
“我改變主意了,江破雲,”她撫過那半閉不閉的眼睫,在他即将昏死過去的時候猛然一拉,手臂環過他的腰,五指插進傷口往裡勾去,生生拽回了他的神智,“人生漫漫,我可以折磨你無數次。”
江破雲的身體愈發沉重,無力地挂在她臂彎中,連同那失焦的目光一起惹她不快。葉闖将重心移到五指,反複蹂躏他的神經,“看着我,江破雲,我要你看着我。”
他張了張口,手指突然一縮,用力地攥住她的胳膊,至于他口中嗚咽着什麼,她倒是無心去側耳傾聽。
“江破雲,你離死還遠些,”葉闖一勾唇,在他耳畔低語,“我要你生不如死,這樣才解恨,這樣才有趣。”
她掐住他的下颚,欣賞着他這份脆弱不堪的表情,目光落到那雙幹裂而醜陋的嘴唇,不自覺舔了舔唇,報複心大發地撕咬上去。
人的口腔十分敏感,也正因為如此,痛覺才如此真實劇烈。她要撕爛他,嚼碎了咽進肚去,要聽見他恐懼的呼吸聲,而又無法抗拒她的顫抖。
鮮血自唇角相交處流下,包裹着鐵鏽氣味的雪香充斥着她的口腔,野性驅使她索取更多,葉闖掐住他的後頸,讓他與自己緊緊貼合,另一手反握劍柄,戳住他的後腰,一點點地向裡刺去,直到貫穿她的身體,鮮血交融,将他們的血肉藕斷絲連般緊緊地縫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