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離風回去的時候,在城門口勒住馬再次回眸,仿佛要将這城中的景象深深引入腦中。
晚間兩人上榻就寝的時候,趙瓊期待地問道:“肖将軍作何反應?”
紀銜玉将她擁入懷中,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還是個未知數。”
趙瓊輕輕歎了一口氣:“若是他能主動歸降自然是最好的,兩方交戰,難免傷及百姓。”
紀銜玉答道:“能免去一場戰争,自然是最好的。”
趙瓊似乎想到了什麼,有些擔心道:“眼看着就要入冬了,我已經問過外祖,往年幽州城裡的糧食都不夠吃,更何況今年還來了這麼多紀家軍。”
“而且我聽寶珠和明姝說,城裡來了一批南邊兒來的流民,眼下也沒有去處,隻能窩在各個角落。幽州的冬天不比中原和南邊,要是尋不到一個好去處,恐怕就要凍死了。”
紀銜玉頓了頓:“今年中原不少地方都發了大水,地裡顆粒無收,這些交不起稅的百姓為了逃避征稅,也就隻能去當流民了。”
趙瓊擡起頭顱,在黑暗中和他對視道:“我想着肖将軍這事兒結束後,是不是可以先休養生息,等明後年幽州的情況好一點兒了再去南征也不遲。”
紀銜玉沒接話。暗中,趙瓊也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隻好繼續緩聲道:“夫君,我知你恨皇帝設計害你,恨皇帝謀害了公爹。”
“可我們複仇真的急于這一時嗎?到時即使你真的推翻了朝廷,可得到的卻是一個滿目瘡痍的大周,這真的是公爹想要看到的嗎?這真的是你想要看到的嗎?”
寂靜的黑夜中,隻有趙瓊輕柔的聲音在房間中響起,聲聲入耳。
趙瓊拉過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腹内的孩子像是感應到了自己的父親一般,還特意動了幾下,仿佛就在紀銜玉的掌心跳躍。
“夫君,我不想小家夥出生在哀鴻遍野之中。我想讓他像你我兒時一樣,肆意歡快地玩耍。”
趙瓊等待了一會兒,紀銜玉喉頭滾動,沙啞着嗓子答應下來:“好。”
趙瓊聞言,欣喜地抱住他。
三日後,紀明德所在的前線傳來好消息,肖離風帶着數千精兵歸降于幽州。趙瓊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被另一個難題給困住。
那就是從中原來的流民越來越多,起初守城的侍衛還放人進入城内。但流民一是沒有住處,二是沒有吃食,縱使趙瓊已經派人施粥,但依舊有許多流民因不滿而作亂。
而幽州城内的百姓更是難免抱怨,往年冬天挨餓的場景曆曆在目,就算侯爺和夫人今年從外地運來了不少糧食。但又要養那麼多軍隊,誰還知道冬日裡還有沒有糧給他們吃。現在這群流民多吃一點,那他們的存糧就少了一點。
為此,城内百姓和流民之間多次起了沖突。不少百姓聚在林府外面,要求紀銜玉下令禁止流民進入幽州城。
為了安撫百姓,無奈之下趙瓊隻得下令關閉城門。但她自然不可能對外面的流民置之不管,隻得在城外也搭了粥棚,日日都在那兒施粥。林府的上下全部縮衣節食,餘出的糧食基本上都送到了避難所。
趙瓊每日都坐着馬車,親自到城外視察情況。
今日她下車之時,看着施粥的棚子前排的長長的隊伍不禁皺起眉頭,“三爺,你看這隊伍是不是又比昨天長了許多?”
胡三爺看了看,點點頭:“可不是嗎,這流民一天比一天多了起來。估計不少南邊兒的流民聽幽州有糧食紛紛北上,夫人,依我看這人數還會不斷增加啊。”
趙瓊在流民區走了一圈兒。
這是她命人臨時搭建的避難所,長長的兩溜窩棚。棚頂用稻草和黃泥糊成,稱不上是正常的房子,隻能簡單的遮風擋雨,但這已經是最快等搭建好的了
現下得有六七百流民蝸居在這棚戶中,趙瓊雇人連夜趕制了兩百床棉被,但現在看來也是遠遠不夠用。為了取暖,大部分都是一家四五口擠在一床棉被裡。
趙瓊一路走過,隻見棚戶裡的人個個面黃肌瘦。孩子們就更不用說了,全都長得瘦瘦小小的,窩在棚裡面用怯生生的眼睛看着她走過,趙瓊心中也難受的厲害。
棚戶的最東面,每天都會有蓋着白布的屍體出現,全都是餓死的人。為了防止疫病産生,紀銜玉每日都會派人來将屍體拉走處理掉。
她看了一圈,心中好似墜了一塊兒大石頭般沉重。
寶珠見她難受,擔心她的身子,“夫人,我們先回去吧。”
趙瓊點點頭,正要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