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與之歎口氣,将桌面收拾幹淨後,無奈地重申了一遍:“我說,以後不要再以身犯險了,很危險。”
“嘿,沒事的師父,這些都是小問題,做道士的哪有不受傷的。”
“你沒懂我的意思嗎?”林與之有些生氣,“我說以後不要明知危險,還往危險裡跳。”
丘吉被師父突如其裡的冷硬态度吓到,抿了抿嘴,不再說話。
師徒之間的氣氛開始變得怪異,空蕩的辦公室隻有趙小跑兒的呼噜聲連綿不斷。
最後是辦公室的門被推開,緩解了師徒二人之間的冰冷。
“有線索了。”祁宋拿着一張地圖走進來,直接攤在林與之面前,并指着某個地方,“維州區垃圾站,我猜的沒錯,那裡也有人看見過畜面人。”
林與之根據垃圾站的方位,伸手掐指算了算,随即點頭:“這裡位于西南方,水流呈反弓形,本身是垃圾站,周圍還有一些高壓設備,是個極兇之地。”
“那我們不能貿然前往。”
“我倒是有點子。”丘吉忽然眨眨眼,眉眼彎彎,讓祁宋一頭霧水,随後丘吉的眼神看向還在打呼的趙小跑兒,笑容更加不懷好意。
***
濰州區垃圾站是區垃圾處理中心,成堆的垃圾像一座山一樣連綿起伏,巨大的惡臭味輻射百裡。
第二天一早,丘吉和趙小跑兒就上崗了。
兩人換上了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翻出來的散發着黴味和汗臭的破舊衣服,臉上也故意抹了幾道灰,頭發亂糟糟的,活脫脫兩個在底層掙紮的流浪漢。
垃圾站氣味沖天,蒼蠅嗡嗡成群。
兩人裝模作樣地在堆積如山的垃圾堆裡翻翻撿撿,塑料瓶,硬紙闆,偶爾撿到半塊發黴的面包還要做出一副如獲至寶的樣子。
“哎喲我去,這味兒……”趙小跑兒捏着鼻子,壓低聲音抱怨,“吉小弟,咱這犧牲是不是太大了點?”
“忍着點,跑兒哥,想想破案後的獎金和升職。”丘吉一邊用棍子扒拉着一個腐爛的紙箱,一邊低聲回應,目光卻銳利地掃視着周圍的環境和零星的幾個拾荒者。
他們已經在這裡蹲了兩天了,除了熏人的臭氣和幾隻膽大的老鼠,一無所獲,更别說什麼畜面人。
再這樣下去,倆人真要混成職業流浪漢了。
“哎,你說會不會是祁老大耳朵聽劈叉了,你師父也算劈叉了,壓根就不在垃圾站呢?”趙小跑兒一個勁兒地撓身子,看起來難受至極。
丘吉沒搭理他的話,依舊不死心地盯着這裡出現的每個生物,一個是奉安市頂級警察,一個是頂級道士,強強組合,怎麼可能會出錯。
出錯了隻有他們自己,一定是漏掉了某些重要的線索。
就在兩人快要被這惡劣的環境和枯燥的工作逼瘋時,丘吉注意到不遠處躺在橋洞底下乘涼的老人。
那老頭看起來六七十歲,衣衫褴褛,但眼神卻不像其他拾荒的人那樣冷漠,反而帶着點警惕和精明。
丘吉給趙小跑兒使了個眼色,後者立馬會意,倆人便悄無聲息地挪到那人身邊安營紮寨。
“大爺,這天兒可真熱哈。”丘吉一屁股坐在大爺身邊,像唠家常一樣跟他聊,“看你在這兒躺了挺久了,有沒有什麼路子啊?”
老頭審視般地看了看二人,嘴裡哼了一聲沒接話。
這種時候還是趙小跑兒會來事,立馬從兜裡掏出包皺巴巴的煙,抽了一根遞給大爺:“大爺,咱哥倆初來乍到,沒經驗,您老給個活路呗?”
老頭神情這才緩和些,接了煙便叼進了嘴裡。
趙小跑兒趕緊殷勤地墊上。
老頭深深吸了一口,吐出渾濁的煙霧,似乎放松了些。
“伢子。”他沙啞地開口,帶着濃重的本地口音,“想找活路?這年頭,正經活哪輪得到我們這種人?”
“是啊是啊,太難了。”丘吉立刻附和,一臉愁苦,“要是能掙大錢就好了。”
老頭嗤笑了一聲,抖了抖煙灰,說道:“算了吧,除了神仙誰能讓你掙大錢。”
提到神仙兩個字,丘吉頓時顫了顫,他看向煙霧缭繞中老頭蒼老的臉,不知道為什麼,心中忽然有了些想法。
于是,他很快轉變了提問方式:“嘿,大爺,您要是有神仙的聯系方式也成啊。”
這話果然是啟動線索的開關,那老頭拿煙的手突然抖了一下,渾濁的眼神瞬間變得清明起來。
他看向面前這兩個落魄的年輕人,張嘴想說些什麼,卻又被他壓了下去,最後隻是繼續抽煙。
丘吉覺得有戲,繼續加強攻勢:“其實我之前老是聽到什麼傳聞,好像這世界上有個什麼陰仙,可以實現任何人的願望,唉,我就想啊,要讓我遇上陰仙,我高低得許他個十個八個願。”
老頭又吸了口煙,眼睛裡透着一絲畏懼和嘲弄:“年輕人,這些話可不能亂說,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你們剛來的不知道,這個垃圾站之前拾荒者挺多的,後來就少了,還不是因為些迷信的東西。”
“哦?還真有啊?”丘吉露出一雙求知若渴的眼神,靜靜等着老頭說下去。
“嗯。”老頭撣了煙,幽幽地看向他,語氣忽然變得格外謹慎,“其實這事還讓我撞見過……”
那天雨下得很大,老頭收工比較早,将撿來的廢品用麻繩捆好後就堆放在橋洞底下,用一層油紙布蓋好,做完這一切後,他便感覺到腹部脹痛,屎意彌漫。
可是最近的公共廁所離這裡也有幾公裡,所以他就想着去離垃圾站不遠的小樹林解決。
去小樹林要通過一條幽深的小道,不過好在小道每隔十幾米會有一根電線杆子,上面挂着昏暗的路燈。
老頭就撐着把破傘走在那條小道上。
電閃雷鳴,傾盆大雨,遠處的天幕像被撕開了一道大口一樣。
老頭心中發怵,但又忍不住屎意,隻得加快步伐往小樹林那邊去。
然而就在這時,他依稀看見前面有個人打着黑傘站在一顆電線杆底下一動不動,好像在看什麼。
老頭本不想湊熱鬧,但是離這人越來越近時,他還是忍不住悄悄瞥了一眼,便看見那電線杆上貼着張紅紙,上面寫着黑色的字。
其中最醒目的便是“招聘”兩個字。
“紅紙?招聘廣告?這也太邪門了。”
趙小跑兒沒忍住打斷了老頭的話,他越聽越覺得毛骨悚然,深更半夜,大黑傘的男人,還有紅底黑字的招聘廣告,怎麼聽怎麼瘆人。
然而老頭卻不以為意,仿佛覺得這是件在尋常不過的事。
“就像你們說的,世界上隻有一種東西最吓人,那就是窮命,一個人如果真的到了走投無路,瀕臨餓死的地步,什麼信仰全都是狗屁。”
“那招聘信息寫的是什麼?”丘吉繼續追問,“還有那個男人是誰?長什麼樣子?”
老頭仔細回想,艱難地說:“男人的面貌記不清了,但是上面的字我記得很清楚。”
“欲求生計,午夜子時,持香燭于小道第七顆電線杆底下焚燒,自見通路。”
丘吉和趙小跑兒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疑。
這方式太詭異了!
“所以,那個男人也進去了?”丘吉追問。
“那就不知道了,反正我是不敢。”老頭縮縮脖子,“不過這事也不隻我遇到,在這片拾荒的人都遇到了,也有很多想去試試的,結果一去就再沒消息。”
丘吉暗自琢磨,這些畜面人會不會就跟這個詭異的招聘啟事有關系呢?
他擡起頭還想再問,卻見老頭掐滅了煙,站起身繼續去進行他的拾荒工作去了。
而那枚煙頭還在地上冒出縷縷輕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