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安正念着名字,就見穗穗推門而入,外間清新的空氣被她帶進車内,車内的談話聲戛然而止。
宋景安停了筆,和宋嘉懿對視一眼。那種默契,很自然的将穗穗排除在外。
穗穗敏銳的察覺到他們有事瞞着自己,但她和皇兄皇姐并不熟悉,一年到頭說不上幾句話,此刻也隻默默颔首作福,面無表情的坐到了宋嘉懿身邊。
馬車啟程。車裡三個人良久無話,頗有些焦灼尴尬。
宋嘉懿畏寒,馬車裡炭火添得足,将銅絲火爐子都熏得紅彤彤的,發出滋滋聲響。
穗穗叫那火爐子烘烤着,悶得慌,見馬車堵在路中央良久未動,悄悄掀簾往外看去。
上京城多風沙,街上遊人布鞋春衫,灰塵仆仆,毫無亮色,就像在她心中蒙上了一層陰翳。
一群人圍在夯土矮牆前,堵住街巷。下細瞧去,是有人在牆上貼告示,告示上依稀載有“比武贈刀”的字樣。
宋嘉懿也從另一側車窗看見了街上的動靜,眼裡滿是嫌棄,低聲暗罵了一句。
回身時,她的餘光看見穗穗,終于忍不住出聲,連帶着穗穗數落起來,
“我當初說什麼來着,讓你跟我和長兄留在驿站,你偏要跟着慕容遠回府。如今可好,落得個無名無分的下場,我們臉都被你丢盡了。”
面對突如其來的斥責,穗穗有些愣怔。在北燕皇室面前,長兄和阿姐像鴕鳥一樣不敢幫她撐腰,這會兒倒是理直氣壯起來,非但不心疼,還跟外人一樣怪罪她。
穗穗心裡不是滋味,“是他們欺人太甚,不怪我。”
見宋辭穗竟有膽子反駁,宋嘉懿更加生氣,
“這種事情,你在嫁來北燕之前就應該思慮到。你嫁的不隻是慕容遠,你要面對的是整個北燕皇室。
你該不會指望着用書本上那些條條框框,來應付北燕這群豺狼虎豹吧?”
宋辭穗刻苦背誦禮制這件事,宋嘉懿之前目睹過。
每年冬季,她都能看見宋辭穗通紅小手、捧着書往學堂走,一邊走、一邊搖頭晃腦。
每年,她這位小妹妹都期待能去宮宴見上父皇一面,每年都沒能赴宴不說,第二年,居然還像榆木疙瘩一樣死記硬背,妄圖以此證明自己的懂事,可笑得很。
宋嘉懿明眸含怒,鄙夷之情一覽無餘。她是父皇最寵愛的公主,一向耀武揚威,穗穗有些怵她,垂頭縮進衣領裡,不敢再搭話。
宋嘉懿睨了眼她這幅受氣包的模樣,又有些恨鐵不成鋼,“罷了,我同你費什麼口舌。慕容遠鐵了心不成婚,這北燕你也留不下來,過幾天我和長兄帶你回南楚。”
回南楚?
穗穗詫異擡起頭,“我不回去,我要嫁給慕容遠的。”
離開南楚的那一刻起,她就沒想過回去。
宋嘉懿徹底被穗穗惹怒,若非受限于馬車,她高低要站起來看看這人腦子裡裝的都是什麼,
“宋辭穗,你是不是缺心眼?慕容遠那樣嫌棄你,你居然還想給人家當通房丫鬟?丢人現眼!”
宣和殿上慕容遠沒有明說,但大家心知肚明。上趕着往王府裡湊的能是什麼丫鬟?隻能是貼身服侍了爺們、又得不到名分認可的通房。
這比出爾反爾拒婚,還要侮辱人。
宋景安也對慕容遠的做法深感不滿,面色鐵青勸道,
“你阿姐說得對。北燕不适合你。既無貼心的夫君,口味也不習慣,而且這裡的人皮糙肉厚、野蠻得很。
小意啊,你長得這樣嬌弱,上學時受一丁點風寒都不行,動辄高燒三天三夜,若是留在北燕,隻會自讨苦吃。”
穗穗擰起眉頭。她隻是身量小,但是一點都不嬌弱,因為珍惜上學的機會,十年不敢有一天生病曠課。
而且……
“長兄,我不是小意,我是穗穗。”
小意是父皇的第六位公主,比她小一歲,和她一樣毫無存在感,就連去歲嫁出宮,好多人都不知曉。長兄估計是把她兩記錯了。
在南楚就是這點不好,父皇處處留情,子女多得數不清。宮裡的人可都精着,一顆心可以掰成成百上千瓣,與誰都是最要好。
她就做不到,如今她的心裡,隻有嫁給慕容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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