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安眼底劃過片刻難堪,但很快,他蹙眉掩下愧色,煩躁的捏了捏額心。
他說東,穗穗偏要說西,對牛彈琴,有時他也不得不懷疑,穗穗是不是真的缺心眼。
“總之,在我心中,你們都是我最親的妹妹,長兄還能害你不成?你跟我們回去,顔面丢一回就夠了。”
溫和的目光看了過來,循循善誘,穗穗卻不想回應,悄悄垂頭。
她其實不太喜歡長兄這番話,就好像她多麼不堪、留在北燕一定會顔面掃地似的。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默了片刻,穗穗幽幽開口,“可是長兄,南楚都知道我是嫁出去的公主。如今我被夫家抛棄,我又該以什麼身份回去呢?還是說,長兄願意養我終老,允我終身不嫁?”
方才信誓旦旦勸她回去,面對這個問題,宋景安又支支吾吾起來。穗穗便更加笃定,南楚是回不去了。
有些人,隻在乎自己的顔面,根本不是真心為她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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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停在驿館前,穗穗沒急着回敦王府,而是往驿館外院去見一個人。
此時約近黃昏,換崗的衛兵在院牆外走動,疏影橫斜,夕陽柔和,為粗犷張揚的街巷增添幾許婉約。
耳房裡,墨色勁裝的郎君剛剛交班回來,正站在紅木台盆前,絞了素巾淨面。殘存的浮光灑金屋内,穗穗看清那人溫潤如玉的面龐,勾唇笑起來,
“瑾安師兄,今日進宮赴宴,回程正好來看你。”
顧瑾安聞聲推開虛掩的門扉,露出玉樹臨風的模樣,身上輕薄的武服浸染了細汗,勾勒出清貴威嚴的姿儀。
他是禁軍羽林衛的統領,穗穗此行和親,便是由他帶兵護送。
聽見穗穗提起進宮,顧瑾安如墨眼眸漸漸暗淡, “都怪末将無能,讓公主任人欺淩。”
他斟酌許久,欲言又止道,“若是公主和親不成,不如……不如回南楚,娘娘的事可以從長計議。”
他口中的“娘娘”,是穗穗的生母,被棄置冷宮十餘載的餘才人。如今,整個南楚,也就隻有他還願意尊稱一聲“娘娘”。
顧瑾安是甯國公府老國公爺的老來子,家世顯赫,人又能幹,年紀輕輕就在禁軍擔任要職。
但他向來為人端莊周正,從不恃寵而驕。
同窗都不屑搭理穗穗,隻有顧瑾安,會耐心解答穗穗的問題,願意花費時間指導她練習,就連穗穗習武受傷,也都是靠着顧瑾安送的傷藥恢複。
穗穗雖然玩笑的稱呼他為“師兄”,但心底裡,他早就比兄長還親近。
所以,娘親的事情,穗穗隻告訴了顧瑾安。
穗穗的娘親身體一直不好,兩年前的冬天,下雪受凍,從此一病不起。
娘親骨子裡是個很驕傲的人,父皇厭棄她,她也絕不肯低頭求情。因為皇帝的冷落,母女兩連太醫都請不來。
後來,還是托顧瑾安的關系,才悄悄領來一位大夫。
那老先生說,娘親的病很古怪,等閑治不好,隻能養着。
而養病的藥,不是西山的靈芝,就是東海的珊瑚,很貴,貴的吓人。
穗穗仔細計算過,想讓娘親毫無後顧之憂的養病,她得攢夠一萬兩黃金。
是以,她才将目光打向慕容遠。賣了自己,嫁人,拿聘禮,是她眼下能想到的最快的拿到錢的辦法。
旁人的嘲諷并非空穴來風,她确實見錢眼開,一心撈錢。但她絕非貪圖享樂之徒,她要的是實打實的救命錢。
穗穗收起笑意,眼眸流露出堅決之态,“師兄,我不會回去。今日前來,是想将娘親托付給師兄。”
她從袖兜裡取出兩份随身攜帶的冊子,交給顧瑾安,“這些年,師兄為我們母女勞神費力,這些謝禮還請師兄收下。餘下的這些,勞煩轉交給娘親,讓她遵照醫囑,用最好的藥,莫要虧待自己。”
“娘親脾氣倔,怕是不肯收,師兄若是得空,替我監督她好好吃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