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穗穗将冊子往顧瑾安胸腹推了推。書頁尖角碰到他汗濕的武服,他靜立在黑暗裡,微微握拳,卻遲遲沒有接下。
穗穗泛起疑惑,“怎麼了?莫非,師兄真的希望我回南楚?”
顧瑾安沉默半晌,才輕輕點了點頭,“三王爺态度如此惡劣,一朝不成……末将不放心。”
穗穗聞言,莞爾一笑,将冊子塞進他的手心,
“可我已經回不去啦。南楚禮教嚴苛,棄婦根本不為世俗所容。長兄那麼聰明,都想不到我該以什麼身份回去,父皇他們又不可能養我和娘親一輩子。”
顧瑾安垂下眼,“或許,末将可以幫忙。”
穗穗笑意更盛,“我知道師兄為我好,不過,師兄若是有辦法,這些年早就出手相救了,也不至于到今天這地步。如今,能救阿娘的就隻有錢了。”
看着穗穗不以為意的模樣,顧瑾安眸光閃爍。
甯國公府看似富貴殷實、光鮮亮麗,但身處其中的每個人都身不由己。這幾年,他一直在找名目安置穗穗母女,又顧慮着不願見穗穗低下頭顱,因此進退兩難。
顧瑾安注視着眼前人亮晶晶的眉眼,良久,終是無奈歎了口氣。“那公主至少留些錢給自己,若是虧待了自己,娘娘會擔心。”
穗穗象征性的從錢袋子裡撚了一錠金子,笑眼彎彎道,“且等着吧,我一定能賺夠阿娘的藥錢,還要賺好多好多錢報答師兄。”
顧瑾安苦笑着沒做聲。他倒不指望穗穗的回饋,隻希望她能如意。
回到王府,天色已暗。
春杏聽說了宮裡發生的事,一早等在院前,一雙眼兒又紅又腫,明顯狠狠哭過。
殘陽落進遠山,涼風卷了一地落花,暮色中,小丫頭手裡微弱的燈火飄搖晃動。
穗穗無聲歎了口氣,扶住春杏往回走,“方才去見過師兄,他們半個月之後離開,我從他那兒拿了一瓶金瘡藥,回頭幫我揉揉腳踝。”
春杏吸吸鼻尖,乖乖的“哦”了聲,突然又察覺到不對,“公主不一起回去嗎?”
她小步跟在穗穗,見穗穗點頭,她簡直難以置信,“可三爺那樣對公主,公主還願意跟在他身邊受氣?!”
穗穗心中怨氣已消退不少,聽春杏憤憤的聲音,忍不住搖頭笑道,
“回到南楚隻能再次被關進内庭,沒有任何出路。但留在這裡,至少我人是自由的。就算最後沒有聘禮,我也總能找到賺錢的辦法。”
她想通了,哪怕是當通房丫鬟她也要留下來。她不能為了面子,連娘親救命的錢都不要了。
見穗穗如此堅決,春杏不知該說什麼。
幾年前,當公主氣勢洶洶、提出要去浣衣局搬髒衣桶換錢的時候,她便被狠狠震撼過一次。
沒想到,後來,她家公主真的用勞動換來了錢。而此刻,竟然還要隻身在異國他鄉立足。
廊下秀燈照在她家公主的側顔,每一根蓬勃的額發都裹上金燦燦的光。她家公主玉頸微揚,腳步雀躍,比秀燈還耀眼。
春杏注視着她,震撼之餘,湧出無限驕傲,又忍不住有些心疼。
“北燕的習慣和我們不一樣,之前在南楚賺錢的法子恐怕都沒法用。公主想好要做什麼了嗎?”
穗穗沉吟片刻,頗為坦率的搖搖頭,“不過,習慣不同也非壞事。我的力氣和身手,在南楚得不到重視,隻能做些粗活。但北燕尚武,說不定反而更有用武之地。”
說着,穗穗想起出宮路上,晃眼而過的比武告示,心念微動,不如先去赢件趁手的武器。
主仆二人正說着話,院外傳來喧嘩。
是宮裡來人,說慕容遠沖撞陛下,受了闆刑,下不得地,請王府去宮裡接他。
主仆兩驚異的對視一眼。北燕人似豺狼虎豹,那刑法定然也不是吃素的,穗穗心裡泛起些擔憂,
“我們去瞧瞧,可别打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