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穗沒法拒絕安平郡主。
安平郡主如此誠懇坦率,明媚耀眼,穗穗覺得所有女娘間的腌臜小心思,都不應該存在在她的身邊。
從皇後那裡出來,穗穗去看望靜妃娘娘。
北燕的秋來勢兇猛,往日綠樹叢蔭的春和軒也撐不過秋風凜冽,黃葉零落,蕭蕭瑟瑟。
兩名宮人在門前灑掃落葉,回響聲落在院内格外凄涼。
穗穗坐在廊檐下發呆,靜妃喚了好幾聲,她才朦胧回神,見春和軒光景昏暗,人影也無,忍不住小小聲道了句,
“中秋節三爺也不知回京瞧瞧,娘娘這麼心疼他,也未見得他有什麼表示。”
她沒有資格指摘慕容遠,隻敢借着靜妃的名目酸溜溜的抱怨。
靜妃笑歎一聲,塞給她一隻熱乎乎的湯盅,“當年阿遠被拐去南楚時,他的娘親抛下他,獨自脫逃。所以這孩子自小就親緣淡,逢年過節,對皇後娘娘沒有一句問候,給我也不過是寥寥幾筆書信,自然也不會想起家裡還有一位。”
穗穗曉得靜妃是在安慰自己,嘟嘟囔囔道,“旁人也就算了,娘娘對他這麼好,他居然還不領情。”
可真是鐵石心腸。當初她救他,妄圖挾恩求婚,如今看來,實在是大錯特錯。
靜妃語氣平靜,許是習慣了慕容遠的疏離,甚至忍不住調侃,“做娘的總不能和毛頭小子一般計較。況且,養在膝下的孩子,他有沒有心,我能不知道嗎?”
“阿遠是個好孩子,他隻是口是心非。辭穗姑娘,别管他說什麼,他一個人在平城,你能去陪他,他一定開心。”
靜妃牽起穗穗的手,打下竹簾,正要往廳裡去,小桃興奮的從庭院跑了進來,帶來一陣桂花香氣,
“娘娘,宋婕妤可真厲害,月餅怎能做得這般香甜!”
是穗穗方才放在竈爐烘烤的月餅,烤好之後,小桃第一時間拿來。
剛出爐的月餅,熱氣騰騰,色澤豐潤,穗穗瞧了一眼,心下也滿意。
月餅源于南楚,北燕做不出這樣精細的糕點。桂花甜而不膩的香氣從月門外一路飄進春和軒,連灑掃的宮人都忍不住張望。
靜妃笑意盈盈,将穗穗的手捂在掌心,贊不絕口,
“辭穗姑娘,你帶着這些糕點去找阿遠,我不信他不愛吃。”
穗穗原本還在猶豫退縮,面對靜妃誇贊得真心誠意,不禁又生出些希望。
她忍不住想,慕容遠不想見她,但會不會願意給桂花月餅幾分薄面呢?
思慮一整夜,最終穗穗還是答應了安平郡主的邀請。
府裡沒什麼需要打點的,倒是武館哪頭有些麻煩,穗穗打算先去向馮館主告個假。
穗穗前腳邁進武館,後腳,馮館主跟了進來,見着她,猛一拍大腿,“哎呀,可惜,高府替女郎君說話的那位貴人想見女郎君,來武館尋了好幾次了,這才剛走。”
穗穗想起那神秘人,身份尊貴,卻不走正門,要等月黑風高走偏門。
北燕朝堂的波瀾詭谲不輸南楚,穗穗沒功夫細究,躬手向館主告饒,
“家夫在外做工,叫我中秋過去團聚,我來向館主告假。”
馮館主腳步一僵,“你已經成家了?”
無怪馮館主如此詫異。北燕成了家的女郎,要用緞帕将烏絲全部束起。穗穗不知道這些習俗,為圖方便,還紮着馬尾小辮,讓人誤會了。
見穗穗點頭默認,馮館主感慨着,直道可惜,“高府那位貴人聽說你在學騎術,還給你送了匹馬,血統純正,通體雪白,一看就費了心思。我原想着……原想着……”
“罷了,”馮館主擺擺手,隻道有緣無分。
他看着穗穗一張稚氣未脫的酣甜面龐,又忍不住好奇,“這段時間都隻見你一個人操勞,怎麼從來沒聽你提過郎君?你說你要籌錢救母,也沒見你家郎君過問一句。”
穗穗一時語塞。慕容遠連她的救命之恩都不領情,想指望他救娘親?那還不如指望天神下凡呢。
馮館主瞧見穗穗憋屈的模樣,心下已然明了,也沒再多言。山高路遠,他從櫃台掏出錢袋子,将月底才結的工錢支了一半給穗穗,
“女郎君别怪馮某多嘴,你這樣能幹,本無需依附任何人。可為了你家郎君,你放棄了賺錢的機會,結交貴人的機會。最後能得到什麼呢?女郎君,好生思量。”
穗穗面有慚色。
盛夏是最好的賺錢時間,僅是馮館主給她結的工錢,就有小千兩,還沒算從各家主子手上漏下的賞錢。
她居然要放棄這麼好的時機,去看望慕容遠,連她自己都覺得過分。
可要是不去……
她的心裡,到底還是放不下 。
春杏比她還要貪心,聽說穗穗要去平城見慕容遠,緊着出發前兩日,搜羅來不少钗環珠翠,绫羅綢緞,疊了滿滿一箱。
這還不夠,臨行前一晚,她将穗穗帶到耳房,榻上赫然鋪排着各式各樣的紗巾小衣肚兜之類,大紅大綠,在燭光下孟浪得刺眼。
看得出來,春杏很費了一番心思,就連亵褲都是綢緞刺繡的,腰帶上綴了顆玉鈴铛,纏在手裡,脆生生的叫。
穗穗羞得擡不起頭,“你這是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