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權如鎖鍊,他終究掙不脫。
====
大殿金磚上的龍紋在月色下泛着冷光。
慕容遠單膝跪在禦階下,聽着定西使臣破口大罵,
“在你們北燕境内出了這種事,你們北燕就如此搪塞我們。證據确鑿,卻一連兩個月交不出兇手。
你們北燕到底是不會查,還是不想查!”
畢竟是在北燕的地盤上出了事,朝臣們垂着頭,大氣都不敢喘,就連皇帝,也目光讪讪。
定西使臣怒喝一聲,“這個仇我們一定要報。你們到底是敵是友,最好今天就說清楚!我們的鐵騎可不長眼。”
定西已在邊境整軍多日,估計不日便會向南楚開戰。
北燕确實也該表明立場了。
皇帝半倚龍椅,指尖敲了敲案上染血的密報:“阿遠,你說這件事該怎麼辦?”
朝臣們的目光如針尖般刺來。
慕容遠北燕戰神,他是最有希望拿下南楚的人。
皇帝專門将他召來,想是存了心思,讓他去馳援定西,攻打南楚。
這确實是一個好機會。北燕可以借幫定西讨還公道的名義,名正言順出兵,拿下南楚。
屆時,普天之下将無人能與北燕抗衡。
可那是南楚,是穗穗的故鄉……
慕容遠垂眸盯着懷裡的賜婚聖旨,這份喜訊,在他懷裡揣了還不到半天,而今就要開戰。
若真開了戰,他們還回得去從前嗎?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冷靜得可怕,“兒臣始終覺得,南楚與定西素無仇怨,此事恐有蹊跷。不如再給兒臣一些時間……”
“蹊跷個屁!”
定西使臣扔出一顆腐爛的人頭,
“南楚在我定西安插細作近百人,狼子野心,難道還有假?”
腥臭味彌漫大殿。
慕容遠無話可說。
他是北燕人,此刻就算知道定西随便找了些死屍栽贓南楚,他也無法多言。
穗穗是南楚人,就算這些細作與她無關,也會被扣上賊心不死的标簽。
慕容遠第一次覺得,生逢亂世,這麼難、這麼難。
朝臣中有人遞話,“敦王用兵如神,由敦王帶兵馳援定西,必能速戰速決!”
“臣附議!”有人緊跟上前,“畢竟是郡王暴斃在我北燕境内,由北燕戰神替定西出戰報仇,也可表我北燕歉意。”
定西今日鬧這出,本就是想請北燕派慕容遠出兵相助。
單憑定西,想要重創南楚有些困難。但有了北燕慕容遠,捏死南楚那是闆上釘釘的事。
思及此,定西使臣略緩了緩怒色,“若敦王出征,我定西願獻上三座鐵礦,報答北燕襄助之恩。”
所有人都在叫好,獨獨慕容遠沉默下來。
慕容遠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能感覺到龍椅上投來的審視目光,父皇已被定西說服,在等他表态。
看來,開戰已經避無可避。
既然如此,還不如他來領兵。等他拿到兵權,他能掌控局勢,就能想辦法緩和,随機應變。
更關鍵的是,如果換了别人領兵,他便沒有借口名正言順的出城尋找穗穗。
穗穗這一路遠去邊境,境況可能更糟。
慕容遠很快做下決定,撩袍跪下,“父皇,兒臣願領兵一戰。”
皇帝“嗯”了一聲。可這位疑心病深重的帝王,從不信任何人,包括他這個戰功赫赫的兒子。
他遣退了慕容遠,又将一些重臣留下,詳談到深夜。
聖旨不下,兵權不來,慕容遠無法離開,急得徹夜難眠。
一閉上眼,滿腦子都是小公主的一颦一笑。
平城軍營裡,她穿過灰燼向他奔來;當街遇刺時,她偎在他的臂彎間,與他并肩作戰;冬獵被質疑時,她無措的望向他的那雙淚眼。
還有,最初的那片雨後山林。
皎白如月的小公主,出現在他昏昏沉沉的視線裡。
他以為他不在意的,可他居然記到了現在,他居然一刻都不曾忘記過。
她點亮了他的世界,她問他能不能娶她
可現在她走了,她抛棄他了。
薄霧将曉,染了一夜的殘燭悉數凐滅,像極了那日穗穗被他撕碎家書時,眼中熄滅的光。
寅時,兵符才終于送到王府。
安平郡主來送行時,慕容遠已要上馬離開。
“大軍之後再來,我先沿路找穗穗。”他匆匆對安平郡主解釋,打馬就走。
安平郡主騎馬走在他身邊,忍不住提醒他,
“我知你擔心五公主,但你也不能表現得如此急迫。昨日陛下留下群臣,想要控制你的兵權。仗還沒開始打,他已經開始懷疑你了。”
所以兵權遲了一天才送到慕容遠手上。
慕容遠知道,父皇害怕他拿到兵權之後,有造反的打算。
特别是他還表現得這麼着急。
可他不能耽誤,穗穗離開的時間越長,危險越多。
反正父皇誤會不是一天兩天了,等他找到穗穗再說。
安平郡主囑咐他,“事已至此,多說無益。邊城守将不是我父親的人,你萬事小心。”
慕容遠無聲點頭,眼底有種不管不顧的狠絕。
他最後望了一眼王府方向。
院牆邊那個小院裡,大紅錦鯉燈籠仍在搖晃,也不知還能不能等會那個賞燈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