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如血,将程防關坍塌的城牆染成暗紅色。
穗穗踩着破碎的箭矢登上城樓,鐵甲下的單薄身軀挺得筆直。風卷着硝煙掠過她沾血的面頰,帶來遠處傷兵的呻吟。
“小侯爺,”鎮遠大将軍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顧瑾安換了月白箭袖,在一衆鐵甲中格外醒目,左臂的繃帶還滲着血。
“傷兵營需要更多金瘡藥,還有……”鎮遠大将軍瞥了眼城下正在收殓屍體的士兵,“陣亡将士的名冊……”
勝利的喜悅淡去,此刻,戰争的殘酷才逐漸顯露出來。
顧瑾安抿緊唇,眼風瞥見穗穗走了過來。他揚了揚眉,目光卻落在她身後三步之遙的烏維身上,流露出詫異的神色。
鎮遠大将軍一步上前,将烏維壓在劍鋒下,“無恥之徒,你跟在公主身後,想做什麼?”
穗穗有些尴尬,“是我放他出來的。”
鎮遠大将軍驚得眼睛都瞪圓了,“朝臨公主,這是戰俘,怎能輕易放出來?這人如此桀骜不馴,若是……”
“無妨,他暫時……還有用。”穗穗聲音冷了幾分。
鎖鍊嘩啦作響,烏維慢悠悠地踱步向穗穗,不緊不慢的調侃道,“我如今手無寸鐵,隻是個俘虜,竟叫你們緊張成這樣?”
他這欠欠的模樣實在太像慕容遠,穗穗盯着他的眼睛,那雙眼睛漆黑如墨,銳利冰冷,也和那人一模一樣。
他邁步靠近穗穗,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穗穗下意識後退半步,卻見他隻是随意地活動了下手腕,然後微微低頭,湊近她耳邊,
“你說對嗎?小公主。”
這低沉如魔鬼的嗓音!
穗穗感覺自己心跳都漏了半拍。
“放肆!”顧瑾安從後面幾步上前,一把推開烏維。
烏維向後跌了兩步,不以為意,反而低笑起來, “啧,顧小侯爺這般防備,莫不是怕我搶了公主青睐?“
“你……!”顧瑾安劍眉微蹙,轉頭尋着穗穗,将她拉到無人的成牆角。
“師妹,此人來曆不明,你留他在身邊太危險了。”
顧瑾安聲音急切,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不贊同。
穗穗有些動搖, “可是……他身為定西将軍,是對定西地形最熟悉的人。我需要他找母親。”
她的目光順着飄搖的戰旗,落在北面群山。越過群山,就是定西郡首府,她的母親可能就被囚在那裡。
聽穗穗提起母親,顧瑾安神色漸漸哀戚,他微微蹙眉,“附近我已派人搜尋了三遍,還是沒有找到餘娘娘的蹤迹,會不會消息有誤,她根本沒有來過定西?”
穗穗眸色晃了晃,深思熟慮許久,她堅定的搖搖頭,“娘親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她被抓之後,一定也會想辦法找我。這是她的必經之地。”
一想起娘親不僅病痛沒得到緩解,還被不知道什麼人折磨,颠沛流離,穗穗就心疼得不行,連帶着聲音也哽咽起來。
原本計劃得好好的,去北燕帶回解藥,事情卻急轉直下到了如今這般田地。
顧瑾安輕輕拍了拍她的肩,眼神溫柔,“我們會找到餘娘娘的,師妹,如今你自己肚子裡還懷着,千萬别難過。”
穗穗擦幹淚,輕輕笑了笑。失蹤的母親,肚子裡的孩子,紛亂的戰争,容不得她有一點攜帶。
“定西人膀大腰圓,身手絕佳,如果烏維可靠,能留在你身邊有個照應,倒也是好事一樁。隻是,他……”
随着顧瑾安的話音落下,穗穗感覺到一道銳利的目光,轉頭看見烏維站在不遠處,黑眸中似有暗流湧動。當她看過去時,他又迅速低下頭,繼續擦拭手中的彎刀。
穗穗抿了抿唇,“師兄覺得他有問題?”
“此人不簡單。”顧瑾安慢慢往回走,聲音壓得更低,“看見他手上那把刀了嗎?像是北燕遺失的國寶。”
穗穗的視線對上那把堪稱低調的匕首,渾身一顫。
剛到北燕時,她買了一把素刀,被慕容遠嘲笑她有眼無珠,放着府裡的寶刀不要。
當時,穗穗仗着自己師從顧瑾安他爹,甯遠侯老侯爺,觀遍天下寶刀,沒把慕容遠的話放在心上。慕容遠也破天荒的由着她的性子,沒再同她争執。
如今,顧瑾安卻告訴她,慕容遠堂而皇之的拿着北燕國寶寶刀。
這是巧合嗎?
有這樣巧合的事嗎?
穗穗沉下目光,“讓我來試試他。”
穗穗一邊思量,一邊緩步走近。昨夜在牢獄沒看清,此刻在天光下細看,穗穗才發現,烏維的身高、身形,甚至是站姿,都和慕容遠極其相似。。
他戴着半張鐵面具,即使衣衫褴褛,依然挺直脊背,如同出鞘的利劍般鋒芒畢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