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凜昏迷期間,依稀聽到了柳叙白的聲音,但是無論如何也聽不清他在說什麼,他掙紮着從夢境中脫離,睜眼的瞬間,頭疼欲裂,背脊後傳來的陣痛讓他放緩了起身動作,臉頰上的微濕讓他不由的用手去輕撫,他将衣衫扣好,卻發覺胸口的衣服也有些濕潤,心裡不知為何有點失落,他四下尋找着柳叙白的身影,但房間中空無一人。
該不會……沈凜恍然意識到柳叙白可能自己去封印寒鴉隧境了,便不顧自己身後的疼痛向着門外走去,他剛一開門,正好撞上走進來的柳叙白,“诶呦!”柳叙白似乎也沒有想到他這個時候醒來,正撫揉着自己被撞痛的額頭。
“琅環君,對不起,對不起,你沒事吧?可有撞傷?快讓我瞧瞧。”看到柳叙白還在,沈凜心口的石頭終于落下,趕忙替柳叙白輕揉着額頂,柳叙白擡眼看着他,眼中有些欣喜,然後微笑着說道:“我沒事。”
沈凜不知為何,這一瞬間心中卻莫名的擰痛起來,不安的躁動令他心律不齊,仿佛遺漏了什麼重要的事情,柳叙白看他身體似乎還未康複,便扶着他進了屋,安頓他坐下,沈凜卻急忙抓住他的手腕道:“琅環君,我昏迷期間,可有發生什麼嗎?”
“沒有,一切正常。”柳叙白的口吻平淡至極,但沈凜卻有些半信半疑,他湊近柳叙白身邊,然後再次詢問:“當真?琅環君确定?”柳叙白轉向他,風輕雲淡的笑道:“當真,你且将心放在肚子裡,這幾日一切安好。”
哪裡不太對?沈凜敏銳的察覺到了一些事物的變化,但是卻又說不出來是哪裡的問題,柳叙白雖然還是原有的風輕雲淡,可自己卻感知不到他平日身上的親和感,相反,湧上心頭的竟然是一股不知名的恐懼。
柳叙白見沈凜眉頭緊鎖,便将手搭在他的手上說道:“餓不餓,這幾天你水米未進,我去給你準備些食物可好?”說完便準備起身去張羅,但沈凜此刻的不安已達到頂峰,他一把将柳叙白抱住,“你别走,留下來陪我。”
柳叙白沒料到他突然有這樣的舉動,于是便停下了步伐,緩言安慰道:“好,我不走我不走,你身體未愈,先躺回去休息好不好?”在柳叙白的半哄半勸之下,沈凜才重新又躺回床上,他拉着柳叙白的手,但心中的不安卻沒有得到絲毫的緩解,反而越發的強烈。
柳叙白坐在窗沿,用手指輕輕的蹭撫着他的臉,手有意無意的在他的下颌處撩撥着,然後緩慢的在他衣衫的薄弱之處按揉,若放在其他時間,沈凜肯定會馬上給出反饋,但是看着眼前的柳叙白,他不知為何完全提不起興趣。
這是怎麼了?難道是自己傷勢過重傷到根本了嗎?沈凜開始胡思亂想,他可不是什麼君子,對于柳叙白這種有意無意的挑逗,他是不可能沒有波瀾的,但是為了不讓柳叙白感到失落,他牽住柳叙白的手腕,一把将他拉到了自己的身前。
突然的失力讓柳叙白整個撲在了他的身上,但柳叙白沒有想往常一樣質問他為何這般,而是順勢趴在了他的胸膛之上,靜靜的聽着他的心跳,手指攀住他的肩膀,蹭着衣衫緩緩上行,直到将頭顱移到他的上方後才停下。
柳叙白的臉真是無論如何都看不厭,沈凜心道,但是除了這張皮囊,他隻覺得懷中人并非像從前那般溫暖,周身充斥着一股陌生。
“怎麼?等不及了?”柳叙白突然開口道,“要不要,我現在好好陪陪你?”
這一句直接打斷了沈凜的思路,他雙瞳立刻聚焦,緊盯着柳叙白的臉龐看個不停。
這真的是柳叙白嗎?
他不是沒見識過柳叙白的主動,但是并不是這個樣子,尤其是現在這個時候,柳叙白斷然不會不考慮自己的身體狀況說出這樣輕浮的話。
連沈凜也不知道,他何時變得如此冷靜,或許是因為恐懼,他格外細緻的觀察着柳叙白的一言一行,現在的他,的确沒有什麼心思和柳叙白發生什麼,簡直像是遁入空門一樣心如止水,他輕咳了一聲,而後順了順柳叙白的發絲。
“晚些吧,有點累,好嗎?”
柳叙白倒也沒有起疑,然後乖巧的點了點頭,嘴角浮起一絲滿意的笑意。
沈凜原本就有些體力不足,所以正欲合眼睡去,但恍惚間他一眼撇到了桌角的香爐,刹那間他顱内似是想到了什麼,然後對着身旁的柳叙白說道:“琅環君,你能不能替我點一炷安神香,我頭疼的厲害。”
“好。”柳叙白起身,向香爐的位置走去,當他剛剛把手中的香料點燃,回身的瞬間,滄淵劍便已直至他的喉嚨,而執劍的沈凜眼中滿是殺氣。
“你不是柳叙白,你是誰?”
沈凜話語冰冷,他将長劍向前又推進一分,然後逼問道:“他在哪兒?”
“寒濯你在說什麼?我不是就在這裡嗎?”
柳叙白歪頭看向沈凜,但沈凜卻沒有理會他的說辭,眼前這個人雖然與柳叙白樣貌相同,言辭行徑也盡可能的像柳叙白靠攏,但是沈凜非常清楚,眼前這個人是個西貝貨。
他沒有聞到柳叙白身上的千秋歲香氣。
這也是所有不安的來源,今日的柳叙白身上充斥着一股濃厚的脂粉香,那味道總讓他犯惡心,沈凜冷笑一聲:“我不想再重複剛才的問題,你最好在我失去耐心之前回答我。”
“我就是柳叙白啊?你怎麼……”柳叙白似是要辯解些什麼,但是沈凜的劍意已經向他攻來,他一個轉身躲避,然後露出一副驚訝之色。
“你不是柳叙白,你學的是很像,但是西貝貨就是西貝貨,成不了真。”沈凜冷笑道,然後再次将滄淵劍拿起,冷眸沉聲,“下一劍,就是奪命了,說,你是誰?”
“唉,沒想到這麼快就被看穿了。”
“到底是沒學到精髓啊。”
柳叙白幽怨的看着沈凜,單指将沈凜的劍推開,看起來他也沒有心思再做過多的辯駁,“君上真是好眼力。”
“差一點就能和君上共度良宵了。”
“你是商瓷?”他說話的口吻一瞬間便讓沈凜認出了他的真實身份,他将長劍背在身後,“你不是應該在熒惑魔宮的地牢嗎?”
商瓷莞爾一笑,他走到沈凜身邊,伸手去撫他的臉,沈凜立刻厭惡的閃躲開,他的行為商瓷并不意外,所以自顧自的說道:“自然是柳仙師請我來的,不然将離怎麼會放我出來,他說要與我做個交易,于是給了我蝶褪之法,讓我變得與他一模一樣。”
是柳叙白的意思?
沈凜有些迷茫,他怎麼會與商瓷做交易,若不是自己足夠了解柳叙白,對他身上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在這蝶褪之法的加持下,他還真的未必能一眼看破。
見沈凜不說話,商瓷便輕笑道:“君上何必在意那麼多,反正都一樣,他能做的我也可以。”
“反正方才君上不也将我當做他了嗎?”
“一樣的容貌,一樣的身體,君上喜歡的我都能給。”
“我會的,可比柳仙師多,保證能讓君上滿意。”
說完便向沈凜身上貼了過來,刻意将領口松了松。“當初若不是我不忍君上在幽明天受苦,偷偷放了君上出來,君上怎有機會觸碰那玲珑匣激活千葉法陣然後去了九阙城,遇到柳叙白,現在想來真是悔恨的很。”
原來當日自己能從幽明天脫身,是商瓷的手筆。
好歹算是救了自己一命,沈凜原本的殺意也按捺了下來,想來在那個時候,商瓷就已經對之前的自己情根深種,所以現在看到柳叙白才怨恨至極。
他知道自己和藍澈的關系,但是礙于藍澈的身份,他不能多說什麼,但是神域将藍澈除名,化身現在的柳叙白,這個時候商瓷便覺得有機可乘。
柳叙白與沈凜在問天峰相遇是在商瓷的意料之外,所以商瓷對柳叙白怨恨至深,這一次,是他先遇到沈凜的,所以斷斷不會将他讓與柳叙白。
既然現在柳叙白主動退出,那他就不放接納了柳叙白這份好意,畢竟,他确實喜歡沈凜。
看着柳叙白的面孔上映現着商瓷的神态,沈凜倍感嫌棄,于是厲聲道:“他去哪裡了?你把他怎麼了?”
這一刻,沈凜擔心的是柳叙白的安危,他知道商瓷對柳叙白的恨意有多深,畢竟弱水牢之災就是他一手造成的,如果再讓柳叙白落在他手裡,指定沒有活路。
“柳仙師嗎?應該正在和那個神域姑射人傾訴相思之苦吧?”商瓷見沈凜沒有再次躲開,便知道他隻要依仗着這副皮囊,沈凜便不會随意出手。
神域的姑射人?
沈凜心口一緊,是風知還?這個名字是他最不想提起的,風知還與陸竹笙對柳叙白的心思,自己再清楚不過,當初因為這個,自己沒少和他們的門客部下起沖突,風戰就是其中之一。
為什麼風知還會在這裡?
一想到這個,沈凜心中就有些壓抑,但是他信任柳叙白,畢竟已經經曆過這麼多,隻是與風知還會面這點,不能說明柳叙白變心。
對,他是相信柳叙白的。
他是相信的。
不知為何,沈凜突然感覺渾身發冷,他一遍一遍的重複着,他必須相信柳叙白。
商瓷見沈凜沒有說話,便知他心中一定在思量此事,于是他将沈凜推坐在扶椅之上,自己則從身後伸手環住他的脖子,“像柳仙師這種朝秦暮楚的人,君上何至于為他費心。”
說完便倚身坐在了沈凜的腿上,妩媚之态盡顯無疑,這搔首弄姿的樣子弄得沈凜心聲厭意。
盡管是相同的面容,但他依舊提不起絲毫的憐愛之意。
“你沒有資格評說他。”
沈凜捏住逐漸靠近商瓷的臉,眼睛微眯,一把将他推開,起身就準備去尋柳叙白,商瓷見沈凜要走,立刻抛出了殺手锏,他掌心懸起一道風律,置于沈凜眼前。
“柳叙白背着君上做的事情,君上知道嗎?”
沈凜駐足,他回身認真的端詳起風律中的内容,商瓷趁此便煽風點火:“柳叙白之所以執意留在魔宗,為的不過是接近君上,好完成他身為神域之人的使命與大義,這是君上昏迷時我收到的傳信,還有柳叙白之前沒來得及消散的風律信函,君上可都要看看?”商瓷又将幾道風律呈于沈凜眼前。
“多年籌謀,不負衆望,不日便可聞得捷報。”
“大事已成,奇兵将至,魔尊虛弱,趁時殺之。”
“身于無間,心在未央。”
“長日未睹,相思難解。”
“庭宣安好,知還勿念。”
每一條風律後,都批寫着問安的話語,那些缭亂的文字映入沈凜的眼中,他心中不由發出一陣絞痛,手掌也開始攥緊。
又是這熟悉的靈力韻動,分明是柳叙白的天尊本源之力,此刻的絕望,就如那日在無極境中,他看着那道裁決書一般,耳畔邊突然響起在他瀕死前,那個陌生人諷刺的話語。
“他身邊有陸竹笙、風知還這樣的才俊之輩,若我是神君,當從他們中選一個便好,何苦與魔宗糾纏,敗壞清譽,楚雁離啊,你還是太高看自己了。”
又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嗎?
他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這些,明明他可以清楚的感知到柳叙白的心意,明明在他昏迷之前,二人還攜手禦敵,相惜無間。
為什麼他醒來後,一切就變成這個樣子,為什麼柳叙白要背着他做這樣的事情?
想到這裡,沈凜魔心開始狂顫不已,即便他心有疑惑,但本能上他還是相信柳叙白的。
不會,柳叙白不會的。
他們已經說好了會将話說開,他不能在這個時候對柳叙白産生任何質疑。
商瓷看沈凜有些動容,便從懷中掏出一物示與沈凜看:“若他不是心有另屬,又怎會将這個交給我?柳叙白帶走了風知還給他的翎羽卻将這個留下,君上,當真還覺得他是良人嗎?”
沈凜擡眼,商瓷手中的,正是前些日子他親手交予柳叙白的玉骨折扇,沈凜嘴唇顫抖,連帶着手也有些發顫,他接過折扇,心裡突然倍感失落。
柳叙白,你不是用命在護着它嗎?
為什麼将它輕易交給别人?
他眼前又出現當日柳叙白收到扇子時的畫面,那興奮開心的表情,沒有絲毫作假的樣子。
“當然喜歡,你畫的我都喜歡。”
柳叙白的聲音猶在耳畔,想到此處,沈凜心中的傷痛逐漸蔓延到頭顱,腦内開始不斷回閃着他與柳叙白在一起的種種,魔心翻湧着的魔氣逐漸侵蝕着他的理性,他想要相信柳叙白,但是他無法抑制自己的心魔。
風知還,你是選了風知還嗎?
沈凜心中一片哀涼,他記得在神域的時候,在那個柳叙白最喜歡的楓林之中,秋意正濃,他滿心歡喜帶着給柳叙白準備的禮物想賀他此戰大捷。
但是當他尋到那楓林之時,看到的卻是風知還正緊緊擁着柳叙白,沉首附耳,像是在說着什麼柔情的話語。
那一刻,他感覺自己的心像是一片易碎的琉璃,掉落在地分崩離析,柳叙白背對着他,所以他不知道柳叙白的表情,但是看風知還深情款款,他的手掌不由得攥緊成拳。
風知還似乎是感知到了他的目光,四目對視之間,風知還落下一吻。
盡管柳叙白已經答應了與自己在一起,但是在這四下無人的時候,他還是同風知還親熱纏綿,柳叙白似乎是感受到了沈凜的存在,所以将風知還猛然推開,然後慌亂的向自己解釋着。
但那時的自己,已經聽不進去任何一個字。
他相信自己看到的。
嫉妒與猜忌,始于此刻。
都是假象嗎?
都是用來迷惑自己的陷阱嗎?
所以無論是神域還是神州,柳叙白對自己都不是真心嘛?
到最後,還是要為了神域的利益,毫不猶豫的将自己抹殺嗎?
商瓷見沈凜似有被說服的架勢,便上前挽住沈凜的手臂,将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胸口,笑語晏晏道:“聽聞當年風知還身陷折将獄,還是柳仙師親自去救的人,據說那時風知還身受重傷,不知那骨生花是不是也由此而來。”
“君上在無極境受難時,柳仙師是不是正與那風知還情濃深甚,柳仙師若是真心待君上,又怎會舍得将君上拱手相讓與我?還要用這蝶褪秘法瞞天過海,為的不就是與風知還全身而退嗎?”
“君上,他還是選了風知還啊。”
“你閉嘴!你閉嘴聽到沒有!”
這一句徹底擊潰了沈凜的意志,柳叙白居然為了風知還可以做到這種程度,不惜違逆天道也要救他。
那自己算什麼?
整場紛争中随意可以舍棄的棋子嗎?
這是你的舍身入局嗎?如果真是如此,那我豈不是一個笑話?
為什麼要用秘法脫身,是怕自己阻礙他與風知還在一起嗎?
風知還,風知還,風知還。
你的心裡是不是隻有風知還?
無極境裡,我做了那麼多努力,都換不來你見我一面。
風知還為什麼可以輕而易舉的站在你身邊。
為什麼可以他什麼都可以不用做,你的天平就會向他傾倒?
為什麼?為什麼?
我做的這些,到底是為了什麼?
陌生人、商瓷、柳叙白三人的話語有如魔音般在沈凜的耳邊穿插着回響,即便他捂上耳朵,那些聲音也不曾消散,裁決書、風律上的文字在沈凜眼前不斷的散落重組,沈凜的雙眼開始被赤紅色填滿,心魔終還是占據了主導。
這是他回歸正身後,第二次觸發心魔。
沈凜的眼前重現着當初在神域未央庭中,初見風知還與柳叙白共商大事時的模樣,一人推演一人繪制部署圖,十分默契,寥寥幾句就将下一步的計劃設計完成。
那時自己隻能坐在一旁飲着苦澀萬分的茶湯,心中自是有些嫉妒,風知還與柳叙白相遇早在自己之前,雖說柳叙白已和自己表明了心意,但是那一刻,他清楚的感知自己與風知還身份上的差距。
即便自己如何努力,都無法像風知還一般站在柳叙白身旁,替他解決諸多問題,如今柳叙白背着自己與風知還相見,他又怎能不妒火中燒?
“這次戰局失利難道不是因為風知還的消息贻誤嗎?你為什麼不問罪與他?”
“這是我的決策,與他無關,你何須遷怒于他人?”
“你是不是舍不得處置他?”
“淮洲,你能不能不要這麼意氣用事,這本就是我的問題。”
“行,你若要護着就護着,不必與我解釋。”
神魔災變某場極為重要的戰役中,柳叙白替風知還的辯駁猶在耳畔,無論自己怎麼質問,柳叙白都毅然決然的要保下風知還,一切事端的導火索也就此引燃。
“楚雁離,我這次是輸了,但是不代表你赢得徹底,我會一直等下去的。”
“你若真的懂神君,怎會與他争吵不休,除了制造事端給他添麻煩,你還能為他做什麼?你怎麼配的上他?”
風知還的話語突然在沈凜耳邊響徹,那堅決的眼神中滿是癡執。
整個神域無人不知,風知還與陸竹笙對柳叙白傾慕有佳,風知還心思更為細膩,也時常會尋得時機借工作之由與柳叙白接觸,若說二人在這期間暗生情愫也并非不可。
在未央庭,他不是一次看到風知還與柳叙白的單獨相處,柳叙白伏案書寫,風知還在側研磨相待,時不時對柳叙白噓寒問暖,那一刻,沈凜覺得自己分外的多餘,他隻能獨自站在遠處,翹望着這一切,一想到這個,之前回歸正身時壓制下去的怒意便又泛濫了起來。
風知還的自信,是因為他知道柳叙白終歸會離開自己嗎?
是因為他知道自己根本無法打動柳叙白嗎?
是因為他知道隻要等下去,柳叙白就會義無反顧的回到他身邊嗎?
為什麼選他?為什麼?
是我做的哪裡不夠好?還是因為我是魔宗衆人所以不值得你為我付出一絲真心?
你與他這般,那我是什麼?
我在你心裡是什麼??
那些飄搖在眼前的風律讓沈凜不由得激憤難當,所以柳叙白為了神域還是選擇與風知還為伍來獵殺自己嗎?他就這般放不下風知還嗎?
猜疑的種子開始在沈凜的心中滋生發芽,若柳叙白真的背叛了他,他一定會殺了風知還來舒一舒這些年一直埋在心底的不滿。
而柳叙白,他也定然不能讓他好過。
沒有人可以這樣一次又一次的玩弄他的感情。
誰也不可以。
商瓷的目的達成,如今沈凜已被心魔所控,任由柳叙白辯說,沈凜都不會再對他有任何憐。
心魔是沈凜最大的弱點。
而柳叙白并不知道,他們的感情根本經不起任何的挑撥,因為沈凜骨子裡的自卑,柳叙白從未真正關注過。
這一點商瓷卻很清楚,沈凜愛上柳叙白,最初隻是慕強心态在作祟,他想成為向柳叙白一樣的人,但是不知不覺,他便迷失在了其中。
消息的缺失,導緻沈凜至今為止,都無法知曉事情的全貌。
所以他隻要将沈凜最脆弱的神經斬斷,沈凜就會如一個脫缰的野獸,毫不猶豫的将柳叙白狠狠撕碎。
自己得不到的,柳叙白也别想獨占。
隻要自己保持現在的樣子,早晚有一天沈凜會願意同自己在一起,畢竟沒有人會拒絕一個聽話的傀儡,“君上若是喜歡這張臉,那我就留着他,我是不會背叛君上的。”
他站起身,衣衫滑落,那與柳叙白一模一樣的身軀再度引的沈凜注目,商瓷傾身想去吻沈凜近在咫尺的唇。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勝利了,因為他認為,沈凜現在除了眷戀柳叙白的這張臉還有軀殼,再沒有其他多餘的感情。
但他還是低估了柳叙白在沈凜心裡的地位,商瓷話剛說完,沈凜的劍便刺穿了他的心髒,“不需要,世上有一個柳叙白就夠了。”看着商瓷胸口噴濺出的血液,沈凜沒有一點動容,而是從他的身體上踩了過去。
“君上……你……”商瓷伸手想要拽住沈凜的衣擺,但卻被沈凜用力的扯了回來,他俯身拾起被血液沾染的玉骨折扇。
現在,他要去找柳叙白,他必須當面驗證。
柳叙白的心裡究竟是裝着誰?
【往昔間章】淮庭無間
“我不聽,你别解釋。”
楚雁離憤憤将手裡的準備的禮物抛落在地,任由藍澈如何拉着他的衣袖訴說剛才的經過,他都充耳不聞,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令他傷心欲絕的晚楓林。
轉頭的瞬間,楚雁離的眼淚便傾瀉而出。
他實在覺得委屈。
他本不必待在神域,尤其是和楚莫辭鬧翻之後,他将所有的心思都撲在了藍澈身上,但是剛才看到的一切,讓他所有的信仰全部化為了無有。
那一席白衣,原是這晚楓林中最美的一道風景,這裡是他與藍澈定情的地方,隻是沒想到,這裡卻有了别人的身影。
為什麼偏是這裡?
楚雁離心中苦悶,這裡實在有太多回憶了,難道偷腥都不願意換個地方嗎?
晚楓林中落葉翩舞間,将他的思緒帶回了曾經。
那一天,藍澈主動的向他邁出了第一步,滿面羞紅的不敢擡頭,低首細聲道:“淮洲,你願不願意……”
“願意,庭宣君說什麼我都願意。”楚雁離如此答道。
這不是讨好的謊言,而是真心誠意的許諾。
隻要他藍澈開口,楚雁離就會為他赴湯蹈火,上天入地,刀山火海,他都在所不辭。
這樣的回答,讓藍澈倍感意外,他并沒有将話說完,楚雁離就這麼幹脆的應了下來,他的臉愈加發燙,這半句要是全說完,隻怕楚雁離會馬上反悔。
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态,楚雁離馬上補言道:“庭宣君你說,想讓我做什麼?”
做什麼?你什麼都不用做,藍澈看着眼前的楚雁離,剛才的勇氣被打消了一半,因為這說話的腔調太像風知還了,這種發号施令馬上執行的感覺讓藍澈有些失落。
他原以為楚雁離待他是不一樣的。
起碼會有些遲疑。
他在神域之中,身居高位,所有人對他都是畢恭畢敬,除了都雲谏,幾乎很少有人會反駁他的話,大家都懼怕他的能力,所以隻會一味的讨好奉承。
而未央庭中,衆人更是以他馬首是瞻,風知還與陸竹笙亦是。
他們從不問自己做事的意圖,聽話的讓藍澈難以置信,但是這不是藍澈想要的,他需要一個真的能與他正常交談的人,一個不把他當做天尊神君的人。
他原以為,楚雁離是這樣的人。
楚雁離自打來了神域,就無時無刻不給他帶來驚喜,比如神域人愛食冷食,但楚雁離卻偏要用柴火将水煮熱,給他萃上一杯熱茶。
“嘗嘗吧,不難喝的,相信我。”
期初他是很排斥的,但是他不大會拒絕别人,所以還是硬着頭皮接過,指間傳來的暖意讓他心中一驚,他輕抿了一口,溫熱的茶湯入腹,将他原本的疲憊一掃而空。
“好暖,從來沒嘗過的味道。”
他捧着茶杯,與楚雁離在未央庭的院子裡聊了一宿,那一夜,他才知道,他雖然是天尊神君,但是亦有諸多不知道的事情。
“庭宣君真的是我想象中的神明,不染凡塵。”
這話楚雁離說的無心,但藍澈卻聽的不是滋味,他雖然在外遊曆過,但是卻沒有真正融入過所謂的人間,他大多是以神的視角,去觀摩這世間的每一個人。
而楚雁離卻與他不一樣,他似乎滿身的煙火氣,那是從底層摸爬滾打出來的氣息,但是藍澈卻對此癡迷不已。
“神明有什麼好的?位子越高責任就越大,每一步都要謹小慎微的走,若是踏錯一步,後果不堪設想,神明接受朝貢,相對的也要給他的信衆施以好處,某種程度來說,這是交易。”
“若是做錯了決斷,那處罰也是加倍的。”
“庭宣君這話說的,好像我兄長。”楚雁離見他一臉嚴肅,不由得調笑了起來,在他看來,藍澈應該也是那種以大義為先的人,但是他知道藍澈和楚莫辭不同,藍澈的心裡,一直在期待着什麼,但是這一點,他尚未琢磨透。
“是嗎?看來你兄長也是個身不由己的人呐。”藍澈苦笑着飲了一口杯中的茶水,心裡卻有些悲涼,這世上能像楚雁離這般生活的人,實在是少數。
他除了羨慕,便是羨慕。
“庭宣君若是覺得苦悶,不如明日我帶你去個地方?散散心?”楚雁離突然提議,藍澈看了她一眼,輕聲笑道:“去哪裡?這神域那裡是我沒有去過的?”
“不見得,庭宣君信我嗎?”楚雁離突然将身子靠了過來,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藍澈的眼睛看,滿目的誠意讓藍澈根本無法拒絕。
“好,那明日我随你去。”
隔日,楚雁離便帶他來了這晚楓林,林長數裡,不見翠色,火紅的楓葉撲落滿地,風動一瞬,将地上的楓葉掠起,如同翻滾的火焰,溪水潺潺,将懸浮于水面上打轉的落葉帶去更遠處,葉片撞擊這溪石往複來回,最終消失在了溪水的盡頭,藍澈竟一時看的有些發呆。
看慣了白夜城的白灰之色,他的眼眸裡已經許久沒有出現這樣豔麗的色彩,視覺沖擊之下,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全新體驗。
看着藍澈的反應,楚雁離尤為滿意,這說明藍澈确實從未踏足過此處,久居白夜城,天尊神君出行便成了首等要事,按照神域人的習慣,是絕不會來後山這種荒郊野嶺的偏僻之地賞楓觀葉的,所以藍澈定是沒有見過這樣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