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美。”藍澈怔了半晌,終于将自己的眼神從那些楓樹上移開。
“我就說庭宣君會喜歡的,心情如何?可有好些?”楚雁離席地而坐,然後玩弄着地上的幹枯的楓葉,見藍澈還傻站着,他便用手将落葉掃去,然後用衣袖将地面浮土清掃開,又墊了一塊方巾。
藍澈喜白,所以衣衫都是素色,楚雁離怕他衣擺沾塵,所以特意做了清理。
“庭宣君這邊坐。”
“其實不必……”藍澈想出言阻止,但是楚雁離手快,已經完成了所有的工作,他歎了口氣,緩緩坐下。
“庭宣君。”
“嗯?”
“謝謝你願意和我說話。”
這突入起來的謝意讓藍澈有些摸不着頭腦,他不明所以看向楚雁離,隻見楚雁離已經随意的躺在那楓葉地上,仰望着晝白的天空。
“謝什麼?這難道不正常嗎?”
“不正常的很,若不是你與我搭話,恐怕這神庭之内沒有人容得下我。”楚雁離輕聲笑道,“我和兄長在魔宗已經看盡了白眼,來了神域也沒有抱什麼希望,畢竟,我生來就沒有庭宣君這麼好的命。”
“你覺得我的命好?”藍澈見他這麼說,突然反問了起來,“若是能選,我并不想做這天尊神君,我也想像淮洲一樣,無憂無慮的活着。”
這話引起了楚雁離的興趣,他猛然坐起身,瞅着藍澈那清澈的眼睛好奇道:“原來庭宣君是羨慕我的?我以為隻要坐到庭宣君這個位子就會再無煩惱。”
“兄長與我都是從底層爬上來的人,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日子不知過了多久,兄長傾盡一切才将我拉到現在的位置,我原以為隻有爬的更高,才能與那些苦痛的日子作别。”
“你知道我兄長曾經多次站在魔宮外仰望那高高在上的燭龍殿,他說隻有到了那裡,我們的人生才算是圓滿。”
“沒想到我追求的,居然是另一種苦難。”
藍澈聽着楚雁離的描述,仰頭望着搖搖欲墜的楓葉,感慨道:“是啊,在外人看來,我所處的位置已是無人可及,但同時我也在一直失去。”
“這個位子,代表這永恒,無人可以撼動,但世間的一切并非都如它一般亘古不變,你隻能坐在這裡,看着時間流逝,你抓不住,也留不住,因為他們不會因為你而停留,逝去也好,離開也罷,最終剩下的,隻有你自己。”
“雖然坐這個位子的并非我一人,但是我們各司其職,每一個人都在不同的位置看着萬物的消逝,有時候我也在想,或許我可以擺脫這層束縛,參與到這時間的長河之中,即便阻擋不了着曆史的洪流,起碼不留遺憾。”
“畢竟,我曾為此奮鬥過。”
藍澈的一番言論,讓楚雁離靜默的不敢出聲,因為他在藍澈眼中看到了落寞,那是一種千年孤寂的悲哀,他的身邊有很多人,但是卻沒有一個懂他的人。
他不缺關注,不缺仰慕,但是缺一個知己,缺一個可以忘卻他的身份,隻當他是普通人的知己。
不染凡塵,在他心裡,并非是一句贊美,而是一句無情的嘲笑。
活了這麼多年,竟然從未真的曆經過人世間的一切,想到這裡,楚雁離竟然生出一絲心疼,他将手搭在藍澈的手上輕拍兩下。
“沒關系庭宣君,你不是還有我嗎?”
“我的命很長,能陪你到天荒地老,隻要你需要,我都在。”
“無論是在魔宗還是在神域,你需要我的時候,我都在。”
這話初聽像是知音共鳴,但細聽下去,卻像是一句戀人未滿的情話。
藍澈克制不了自己的心跳,他隻感覺自己的血液流速都在加快,那滾燙灼熱的話語像是一道岩流,沖擊這他的四肢百骸,以至于讓他渾身滾燙。
就如同現在,他無法直視楚雁離那琥珀色的眼瞳。
他不知道,自己這算不算是逾規越矩,神域與魔宗之間,成見太深,畢竟從沒有人做過這樣的選擇,同時,他也怕被拒絕。
當然,他更怕楚雁離沒有将他當做那個心尖上的人,而是将他比作了一個仰望超越的對象。
對于楚雁離,他有太多想要了解,神域與魔宗雖然都有男子結為道侶的先例,但是他還是擔心害怕,他怕自己的行為吓到楚雁離。
如果自己真的真的吓跑他,那還不如憋着不說,至少能保證,他一直都在。
楚雁離的承諾,藍澈從未質疑。
可當他懷着這樣忐忑的心情想與楚雁離告白時,楚雁離居然說出了與别人一樣的話語,那一刻,他有些灰心。
原來相處的時間久了,所有人都會變成一個樣子。
聽他的話,奉他的令,不反駁不猶豫。
甚至不必等他說完。
“庭宣君?”楚雁離看着身旁心煩意亂的藍澈,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見他沒有回神,便準備伸手搭上他的肩。
是不是有點冒犯?楚雁離心想,但是他顧不了那麼多,因為在他心裡,沒有什麼比藍澈更重要了,就算是冒犯,他也得做。
“庭宣君,你想說什麼,我在聽呢。”
藍澈已經完全沒有要說的心思,眼眸微微濕潤,這種藏着話卻不能說的感覺,實在過于糟糕,這一步,他還沒來及踏出去,就已經被擋了回來。
算了,還是不說了吧。
“沒事,我忘記要說什麼了。”
怎麼可能忘記?多半是不想說了,他昨夜專程跑到自己房間約自己到晚楓林,一看就是有重要的事情想告知,費了這麼多功夫,不就是為了和自己單獨說些什麼嗎?
是未央庭出事了?
還是神庭和魔宗的關系惡化了?
他琢磨了一圈,愣是沒想到藍澈想和他說什麼,至于情話告白這種事情,他更是想都不敢想,甚至覺得如果這樣想,是對藍澈極大的不尊重。
藍澈像是天上的那輪明月,高潔清貴,他自知現在能站到藍澈身邊,已經是幾世修來的福分,所以他不敢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即便這種欲念已經在他心中萌芽。
在楚雁離心裡,能讓藍澈主動找自己的,除了這些大事再無其他。
這種拙劣的謊話楚雁離自是一眼看穿,但是他沒有逼迫藍澈開口,而是換了更溫柔的口吻輕聲說道:“那,庭宣君既然想不起來,不如讓我說兩句?”
“嗯,你說吧。”藍澈努力的将自己的眼淚忍回去,自己這些天做的準備,都白費了,現在的他猶如一個落敗的殘兵,除了滿心遺憾與不服再無别的感受。
“除了兄長還有将離,庭宣君是對我最好的人。”楚雁離緩緩而道,“我自問沒有做什麼對不起庭宣君的事情,所以也希望你不要将我推開,若是有什麼想說想問的,大可直言。”
“如果庭宣君當我和旁人一樣,那就是小瞧了我楚雁離。”
“你不擅長撒謊,方才想說什麼,直說吧,别有顧慮。”
一陣風起,吹動藍澈額前的碎發,他伸手将發絲别在耳後,然後緊咬着嘴唇,看的出他緊張萬分,原本淺淡的純棉已經讓他咬的發紅。
“我……我想問……”
他始終張不開嘴,話語已經到了嘴邊,但舌頭卻在打結,愣是蹦不出一個字,他的面頰迅速泛紅,楚雁離期待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臉上,他很好奇,究竟是什麼事情能讓藍澈這樣波瀾不驚的人再三停口。
“你……你願不願意……”
“和我在一起……”
雖然勉強将話說完,但是呼嘯的風卷落一樹楓葉,刷啦的聲動剛好遮蓋了藍澈那細如蚊呐的話語,楚雁離低下頭,将耳朵側到藍澈的嘴邊,然後又道:“庭宣君,你說什麼?”
“我說,你願不願意同我在一起。”
這一次藍澈已經将聲音放到了自己能接受的最大範疇,但是這風兒卻好像在刻意捉弄他,每次當他開口的時候便會吹拂楓樹那已經敗落的殘葉,發出一聲聲的燥鳴,這一次也不例外,楚雁離将身子又向前探了一些。
“風聲好大,我沒聽清。”
這第三次,藍澈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了,既然天意不許他對楚雁離訴說心意,那便真的算了吧,面對現在尴尬的場合,藍澈的眼淚奪眶而出,他轉身向後跑去,用衣袖遮擋着即将掉落的眼淚。
算了吧,算了吧。
他不想楚雁離看到自己這失态的樣子,所以幹脆将他一個人丢在了晚楓林。
日後再尋個理由去道歉吧,但是今日,還是不要見面了。
但楚雁離似乎沒有要放他走的意思,就在他回身一瞬間将的手腕緊緊扣住,那力道出了奇的大,竟讓他分毫不能移動。
“我願意。”
他聽到了?藍澈僵在原地,遮擋用的手還沒來得及落下,淚珠便順着臉頰滾落在地。
楚雁離一把将藍澈拉了回來,然後看着他那雙已經泛紅的雙眼,輕笑道:“再說一次,這次我認真聽。”
藍澈的情緒有些激動,心跳也開始加快,但是他還是鼓起勇氣,又重複了一遍,這一次他幾乎是用嘶吼的方式将話喊了出來:“我說,你願不願意同我在一起。”
“我願意。”楚雁離低頭吻上了藍澈還在顫抖的唇,算是對他的安慰。
纏綿的深吻讓藍澈緊繃的身子終于松弛了下來,他如釋重負,方才他差一點就要放棄了,好在老天沒有戲耍他,那微弱的風吟将他的告白一字一句準确無誤的傳播到了楚雁離的耳中。
“就為了這個,哭的這麼可憐?”楚雁離松開口,低頭看着懷裡已經不知如何自處的藍澈,“是怕我拒絕嗎?所以遲遲不敢開口?”
“嗯……我害怕。”藍澈低聲答道,他可從沒向人展示過這麼柔弱的一面,但是在楚雁離面前,他卻毫不猶豫的卸下了僞裝,一向強勢的他,居然有一天也會說出這麼軟弱的話。
“怕什麼,是對自己沒信心嗎?”楚雁離的問道,他伸手摸了摸藍澈後腦的發絲,然後柔聲道:“我怎麼可能拒絕你?”
“庭宣君,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
聽到這句,藍澈的心終于放到了肚子裡,他貼着楚雁離的胸膛,聽着與他同頻而動的心跳,一股釋然之意緩緩地爬上了他的臉。
“既然我答應了,那我可不可以向庭宣君提一個過分的要求?”
這時候莫說一個,便是一百個藍澈也會應下,他現在覺得無比輕松,所以心裡暢快,剛才所有的焦躁不安都被他丢在了腦後,他蹭着楚雁離的肩膀點了點頭。
得到許可,楚雁離便再也沒有後顧之憂,直接大大方方開始說起了自己的訴求。
“能不能離風知還和陸竹笙遠一點,我怕我會吃醋。”
“還有剛才同我說的話,不許對他們說。”
嗯?藍澈愣了一下,這算是什麼要求?這話他說一次差點要了自己的命,怎麼可能再對别人說,而且自己骨子裡就是那種專一長情的人,怎麼會和風知還還有陸竹笙說這些?
難道楚雁離是以為自己在廣納後宮嗎?
若是真的如此,這在神域可就算是最爆炸的風流韻事了。
“你說什麼呢你?”藍澈揮拳在楚雁離身上砸了一下,“我是那種人嗎?萬花叢中過,能摘八千朵的主兒?”
“若我真是這樣的風流浪子,那你恐怕得做小了,按照時間算,在你前面排着的,可不止他們兩個。”
“我不管,就算你真是個浪子,那我也得做大!”楚雁離見藍澈笑意斐然,便知他現在情緒已經歸于穩定,索性自己也跟着開起了玩笑。
真當自己不挑食啊?藍澈開始了自我懷疑,到底是哪個節點上讓楚雁離覺得他是這樣一個浪蕩的人?他平時可沒有任何出格的行為啊。
光是表白,自己就花盡了全部氣力,更别多到處招蜂引蝶了。
“什麼大啊小啊的,你當我是你嗎?”藍澈突然抱怨了起來,他可沒有深究過楚雁離的過去,所以也不知道他曾經是否有過相好,此舉也算是試探。
“庭宣君信不過我嗎?那可以随我回魔宗打聽打聽,雖然說親的人是有不少,但是我可以都沒答應過。”楚雁離聽藍澈這麼一說立馬反駁了起來,生怕他不相信。
“是因為……你喜歡男子嗎?”藍澈怯生生的問道,這個話題确實有些敏感,他也不知道如此發問會不會很失禮。
聞言,楚雁離笑出了聲,捏着藍澈還微帶紅暈的臉笑道:“說什麼呢?我在遇到庭宣君前可都不知道自己會對一個男子如此傾心。”
“此身此心,隻為庭宣君而動。”
隻可惜,這曾經再完美無瑕的感情,此刻終是出現了裂痕,楚雁離甩下藍澈,一個人回了神庭,他現在沒有辦法讓自己冷靜,因為剛才畫面實在太有沖擊力,以至于讓他現在還怒意難消。
他剛走到神庭門口,就看到風知還撲扇着羽翅降落在他身前。
心底的怒火一瞬間彌漫開來,雙瞳中的火焰幾近将風知還吞沒,他沒好氣的沖着風知還嚷道:“讓開,你礙着我了。”
“這就是你對神君的承諾?我看也不怎麼真。”風知還見他氣急,便直接出言挑釁,畢竟在藍澈公開他與楚雁離的關系後,最受打擊的就是風知還。
他沒想過自己一直青睐的人,怎麼會願意和這樣一個不修邊幅的魔頭有所瓜葛。
“風知還,你是不是沒事做專程來找我麻煩?”楚雁離眼瞳内魔氣四溢,顯然是動了殺念。
“說對了,我就是來找你麻煩的,所有隻會給神君填煩惱的無用之人,都給我通通閃開。”
“你,楚雁離,也不是例外。”風知還怒目回視,手上的長弓也顯現了出來,這分明就是要開打的架勢。
楚雁離本就在氣頭上,根本容不得他人挑唆,毫不猶豫的便于風知還撕打在一塊,二人各自用盡了全力,以至于整個神庭的門臉都被毀的亂七八糟。
衆人聽到打鬥,立刻出來觀瞧,但看戰局焦灼無法插手,所以隻能看着着急,卻做不了什麼。
許是楚雁離怒急攻心,所以出招極為狠辣,一番筆試下來,風知還有些難以招架,滄淵劍氣迸發之際,風知還後腦的長發便被削去一截,待他查看之時,滄淵劍已至身前。
但劍鋒卻沒有刺下來,因為藍澈趕到的及時,千鈞一發之際,他用手将滄淵劍緊緊握住,不讓它前進分毫。
“淮洲,你冷靜點。”藍澈聲音焦灼,但這話卻反而楚雁離更加暴走,他将滄淵劍狠狠向地上一摔,絲毫沒有在意藍澈手上的傷口。
“你還護着他是吧?”
“那好,我走。”
“淮洲,我不是這個意思!”藍澈馬上追着楚雁離的步伐而去,但是楚雁離行的很快,一轉彎便消失在了白夜城中。
“淮洲……我沒有……”藍澈有些委屈,今日之事,确實在他的意料外,因為楚雁離的原因,神庭中争議四起,包括都雲谏,也站出來指責他有失分寸。
在頂着這樣的壓力之下,他煩擾不已,但是他不想讓楚雁離也被他的情緒波及,所以一個人躲在了晚楓林散心。
好巧不巧風知還正好有事尋他,所以才追到了這裡,但見藍澈一個人暗自傷神,風知還便有些心疼,心裡更是對楚雁離有些記恨。
藍澈最需要他的時候,為什麼不在他身邊。
他從沒見過藍澈如此落寞,所以趕忙上前安慰,并打聽着其中的事由,出于撫慰,他伸手抱了抱藍澈,畢竟做不了道侶,他們依然是過命的兄弟。
這樣的情感複雜而又細膩,但風知還沒想到的是,楚雁離竟然也找到了這裡,這一點讓他尤為驚訝。
面對昔日的情敵,他實在做不了君子,他就是想給楚雁離一點難堪,也想宣洩一下這奪愛之恨,所以不經由藍澈的同意,便強行親吻了他。
這很大膽,但他卻覺得非常值得。
風知還任由藍澈在懷裡掙紮,他也不放手,直到楚雁離的動向被藍澈察覺,風知還才将他放開,但當他冷靜下來,他便意識到自己可能犯下一個大錯。
這樣自私的舉動,會害了藍澈,他原本就已經承受了極大的壓力,此刻自己做的事情,不是讓他更加難堪嗎?
所以風知還趕在藍澈之前,先行去了神庭阻攔,但不成想,在見到楚雁離的一瞬間,他就被楚雁離咄咄逼人的語氣再次激怒,急火攻心之際,他便失去了理智,與楚雁離動起了手。
而藍澈的挺身相護,卻加深了楚雁離的誤會。
事情的發展出乎所有人的預料,沒有人想過,楚雁離真的會離開,也沒有想過,藍澈更是無辜。
但事情的一切似乎已經無人想要了解真相,因為結果已經呈在了面前,失魂落魄的藍澈坐在神庭門口,望着那人來人往的白夜城街道,心裡不是滋味。
去找他,快去,不然就來不及了。
腦子閃爍出的語句讓藍澈身體一震,這是他的心神在給自己發出的警告,他不能坐在這裡等待,不能像從前一樣靜觀事态發生,他得做些什麼。
他邁出過那艱難的一步,現在他依舊可以。
去說清楚,一定要說清楚。
即便楚雁離不願意原諒,他也得去說,因為他問心無愧。
但是當他趕到之時,隻看到了已經打開的結界入口,楚雁離的身影并沒有顯現在此處,那湧動着靈能結界讓藍澈一時間失了神。
來晚了嗎?
藍澈癱坐在地上,心内顱内空無一物,楚雁離走的很決絕,并沒有給他一點挽留的機會。
難道這樣就結束了嗎?
藍澈自問道,他明明說過,不會離開的。
想到這裡,藍澈的心開始擰痛,他沒有料到,二人之間的信任居然這麼不堪一擊,甚至連一個申辯的過程都不給。
那一刻,藍澈内心堅實的盾牆被徹底摧毀,他捂着臉痛哭,他終究不配擁有這樣美好的感情,踏進塵煙的代價,就是孑然一身回到原點。
他以為自己已經做得夠好了,他以為隻要頂住壓力,楚雁離就不會放棄,他以為隻要将真心托付,楚雁離就不會對他失望,但是事實卻并非如此,他做的遠遠不夠。
他不是第一次因為風知還的事情與楚雁離發生争吵,但是每一次,楚雁離都會在賭氣後與他重歸于好,但是這一次,他似是忍到了極限,所以走的十分幹脆。
藍澈不知道自己在此地哭了多久,但當他站起來的時候,雙腿已經因為跪的時間過長而麻木。
心如死灰的他重新回到了神庭,門口的雜物已經被清掃完畢,除了一些無法短時間修複的建築,其他都嶄新如初,仿若從未發生過什麼一樣。
但他放在門柱旁的盒子并沒有被收走,想來應該是衛兵知道那是他的東西,所以沒敢擅動。
摔破的錦盒之中,裝着楚雁離為他烹制的梅花糕,隻可惜現在已經摔的稀爛,好看的梅花裝點也被裝的七扭八歪。
他拿出一塊塞入口中,慢嚼了起來。
好甜。
一定費了很多心思吧。
可惜他沒有機會向楚雁離說出自己的感受,口中的甜意也越來越淡,直到消失不見。
梅花特有的清冽在唇間萦繞,再一次加深了藍澈心中痛楚,因為那是楚雁離與他一起在初雪季節收集的梅瓣,楚雁離一邊幫他捂着手,一邊将沾染着雪露的花瓣塞入囊中。
真是令人懷念的經曆。
想到這裡,他便沒了胃口,嘴裡的甜味讓他覺得有些膩的燒心,隻能小心翼翼的将盒子收起,跌跌撞撞的向着未央庭走去。
眼前的場景似乎每一個角落都遍布楚雁離的痕迹,那些回憶也如同圖譜一般在他面前閃回。
越想越是難受,他快步向着房間方向走去,但是在房間門口,他卻驚喜的看到了已經等候多時的楚雁離。
楚雁離一見他回來,立刻沖了上來,扯着他的衣袖大聲質問道:“你去了哪裡?整個白夜城都看不到你的人影,連統禦軍都尋不到你的蹤迹。”
“你是故意躲起來不想見我嗎?”
“知不知道我會擔心,你是想吓死我不成嗎?”
說完便在藍澈的頭上用力的彈了一下,這真實的疼痛讓藍澈睜大了眼睛。
“我……我去了魔宗的結界入口,沒看到你,我以為你走了,不要我了……”藍澈的眼淚在眼眶内反複打轉,最終還是彙聚成了一道清流,順着眼角滑落,趁着這說話檔口,連忙解釋了起來。
“我和知還真的沒有什麼,真的沒有,你相信我。”
“我是有些煩悶才去的晚楓林,因為隻有在那裡,我才能感受到甯靜,知還也隻是單純安慰我而已,至于後面發生的,我是真沒反應過來……”
看着他那淚眼婆娑的樣子,再加上他的說辭,楚雁離原本的怨氣竟都瞬間消散,畢竟他還是心疼藍澈的,他擡手抹去了藍澈還在淌落的淚珠,然後柔聲道:“一開始,我确實打算離開,但是總覺不甘心。”
“路上正巧遇到了冰清阿姊,她和我說,我不能剝奪你解釋的機會,千錯萬錯,也要容你申辯才對。”
“所以回來的時候,我在賭,你心裡是有我的,今日都是風知還那個混蛋膽大妄為才鬧出的誤會。”
“本想同你講事情講開,但卻找不到你。”
“我就差直接去風知還府上要人了,你久出未歸,誰知是不是他又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說到這裡,楚雁離伸手摸了摸藍澈剛才被彈紅了額頭,剛才那一下可真沒控制好力道,下手有些重,他的心裡也自責了起來。
“那也就是那時,我發現,我根本走不了,因為我的心留在你身上,隻有你在的地方,才是我的歸處。”
“你處境艱難,我不該給你再添麻煩,風知還也就這一句說的在理。”
“所以我沒妄動,兜兜轉轉之時,又回到了這裡,除了等你,我别無他法。”
藍澈看着他滿身塵土,便知他所言不假,他低下頭,沉聲道:“對不起……我……”
話沒說完,楚雁離就将他緊緊的抱起,然後在原地轉了一個圈,他的聲音突然明快了起來,“别道歉,那些都不重要了。”
回身旋轉之際,藍澈手中的禮盒再次落地,将裡面的糕點摔得更加稀爛,楚雁離俯身将禮盒撿起,見包裝有拆封的迹象便問道:“怎麼?還偷偷一個人吃獨食?”
“好吃嗎?”
“為了做它,我可是足足在膳房坐了八個時辰,若非如此,怎會讓風知還搶了先。”
楚雁離拿了一塊塞進嘴裡,然後細嚼慢咽的品味着那梅花淡淡的香氣,他将盒子遞到藍澈面前,向上擡了擡,示意他一起吃。
藍澈看着他有些不敢伸手,這種情緒的快速變轉,他很是不太能适應,見他還有些分不清狀況,楚雁離直接将那碎落的點心塊銜在嘴邊,然後沖着藍澈的唇便吻了下來。
藍澈深知那梅花糕易碎,所以立刻用嘴将其接住,唇齒間香氣四溢,他的心也仿佛從冬雪封存的冰窟裡走了出來,逐漸回流的暖意讓他一直惶恐不安的情緒得到了極大的安撫。
不知是因為心情好,還是因為這梅花糕原本就甜膩入味,此刻藍澈隻覺得滿足無比。
也或許是,他才發現,即便争吵到了如此境地,在他最落寞無助的時候,回身亦可看到楚雁離的身影。
“庭宣君若是有心事一定要同我說,不許再躲起來一個人。”
“我可不想每次都被人闖空門。”
“風知還這登徒子可真會抽空占便宜,此仇不共戴天。”
藍澈将唇角殘落的點心渣抹入口中,然後點了點頭,楚雁離的抱怨合情合理,任誰看到自己的伴侶被人奪吻都不會太好受,這次确實是風知還有些逾越了,所以楚雁離隻要不下殺意,他也無需出手幹預。“好,以後這些事,我隻同你說。”
“今日他輕薄于你,我可是吃了虧的,庭宣君,要點補償不為過吧?”
“渾身都是風知還身上的露沉香味,真惡心。”
“走,回房裡,我好好幫庭宣君去去這晦氣。”
楚雁離抹唇一笑,但這笑意卻讓藍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雙眸詫異的看着楚雁離,似乎是預感到了什麼,但就在他準備說些什麼的時候,楚雁離已經不由他紛說的将他扛在了肩上。
“啊?诶?你放我下來?”
“不要。”
“淮洲!你聽我說……”
“不聽。”
“淮洲!!”
“我說了不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