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着疑惑,沈凜又選了另一團散發着紅光的餘響火焰,這一次的位置,是在風花渡的竹樓大堂。
“你竟私藏了一個外族人?”一位容清俊但卻聲音老成的人滿臉怒色的責問道,身旁還一群與他年紀相仿的那男女女,若是沒有猜錯,這位說話的男子應該是長生一族的長老,因為長生的原因,聲音雖然老道,但是面容卻未顯任何滄桑之态。
沈月見跪坐在柳叙白身旁不做聲,對于周圍人的眼神他已經司空見慣,反正無論走到哪裡,他都不受歡迎。
“他是……他是不小心來到風花渡的。”柳叙白小聲地辯解道,男子見狀重重的拍了一下身旁的桌子,大怒道:“你不是不知道風花渡的預言,你……你……”顯然柳叙白的舉動讓他氣的不輕,擡手便給了柳叙白一個耳光。
預言?什麼預言?
還沒等沈凜自己翻看千葉印記,那位長老模樣的男子便說道:“唉……真是天意啊。”
“這是宿命,風花神既然降下預言,便是說明風花渡在劫難逃,外族踏入風花渡的時候,便是我等歸途。”身旁一個年輕的女子淡淡的說道,她并沒有男子那般氣憤,反倒是從容平和。
“是啊,别怪白了,便是不是他,也會有别人。”
“命來了,誰也擋不住的。”
衆人也趕忙相勸,皆是替柳叙白說情,柳叙白跪在地上,心中委屈不已,他覺得自己沒有做錯,他不過是帶了一個無辜的人回來醫治而已,何至于此?
難不成任由沈月見投水自盡視而不見嗎?多行善舉不是長老們的一直信奉的信條嗎?為何隻有他在實施之時卻要遭到這樣的質疑?
所謂的風花神預言,他雖知道,但是卻沒有放在心上,畢竟人命當前,這些虛惘的神谕都該抛至腦後。
況且與沈月見相處的短短幾天,他感到無比的開心,沈月見有說不完的故事,所以他總愛聽着沈月見的故事入夢,這令他一成不變的生活終于有了一絲色彩。
留沈月見,也是他的私心,他想将這得來不易的歡樂留下。
這樣好的一個人,難道不該救嗎?柳叙白心道。
衆人議論了一陣之後,男子便重新開口,臉上滿是無奈,但繼而話風一轉,厲聲而道:“将他拖出去,杖責一百,直到認錯為止。”
“畢竟是違逆了族規,當罰。”
沈月見一聽馬上起身護在柳叙白身前,而後雙瞳之中憤意滿滿,“若是容不下我,我走便是,何須為難他?”
“将他拉開,這是我們長生族的事情,與你無關。”
衆人似乎沒有并沒有理會沈月見的阻攔,将他強行壓制到一旁,然後便将柳叙白從大堂内帶了出去,雖然一百杖對于常人而言,是緻死的刑罰,但是對于長生族來說,隻是皮肉之痛,斷斷要不了性命。
烈日當空,酷熱難耐,族人們将柳叙白按在刑凳之上,又将繩子捆繞在他的腰際,以防他因疼痛而掙逃,待一切就緒之後,兩名族人便将手中的長棍高高揚起,接連輪替的砸在柳叙白的身上,長棍每落下一次,柳叙白的指甲便潛入刑凳一分。
“你們!你們還有沒有人性!他到底做錯了什麼,你們要這麼罰他?”
“我走,我走還不行嗎?你們放過他!”沈月見被幾人壓在遠處不得動彈,他隻能看着柳叙白受刑,什麼也做不了。
開始之時,柳叙白還能發出幾聲嗚咽,但是亂棍之下,他已喊不出聲,身體更是不自覺的抽搐顫抖,他額間的汗珠越積越多,最後彙流而下,柳叙白最是怕痛,接二連三的棍刑讓他咬緊了牙關,臉色漸白。
他沒錯,他沒做錯,救人是對的!
雖然違逆了族規,但柳叙白依舊堅信,救沈月見絕不是錯事。
該罰,但是無過!
“認不認錯!說!”男子質問道。
“不認!我不認!”柳叙白倔強的望向他。
“那就再打,給我加重力道的打!”男子見他死不悔改,便讓施刑的族人加大了力度,一棍下去,柳叙白直接疼的意識恍惚,衣衫濕潤,透明的無色血與汗水攪合在一起,分不清這潤色的來源。
“我……沒做錯……救人……沒錯……”柳叙白的話開始變得斷斷續續,顯然再打幾棍下去,他就要暈厥。
“我……沒錯……”
豔陽之下,柳叙白的身體已經透支,原本扒在凳緣的手臂也垂落了下來,頃刻間失去了意識。
見狀沈月見再也抑制不住,他奮力掙開壓制,被反扣的手腕發出清脆斷裂之聲,他感受不到身體的疼痛,三步并作兩步,飛身上前蓋擋在柳叙白身上。
“是我,千錯萬錯都是我,要打你就打我,别傷害他。”
“他怕疼……”
施刑的族人原本對沈月見就沒有什麼好感,所以也沒有停下手中的長棍,而是繼續一下一下的打在沈月見身上。
直到沈月見身後血肉模糊,他也沒有放開柳叙白,清澈的無色血與猩紅的血水融為一體,沈月見雖然感受不到痛意,但失血過多,還是讓他陷入了昏迷。
等二人醒來,已是三日後,那時長老于心不忍最終叫停了行刑,并将二人帶回,柳叙白有無色血護體,隻需修養多日便可複原,而沈月見的傷勢則更為嚴重,若是不及時醫治,便會很快喪命。
風花渡沒有醫療的藥物,但是好在周邊的藥草有不少,所以現摘現拿,全數用在了沈月見身上,看着沈月見醒來,長老便清了清嗓,淡淡的說道。
“看在你護着白的份兒上,我網開一面沒有要了你的性命。”
“你可以留下,但是,需要保證,絕不取用無色血。”長老冷冷的盯着沈月見,而後又道:“若是你違逆此規,我便将白丢入忘川,還有你也一并處死。”
“我答應。”沈月見二話沒說就應了下來,他看了一眼還在旁邊昏睡的柳叙白,臉上露出了笑意,終于有一個地方可以暫時收容自己。
更值得慶幸的是,他有了一個活下去的理由,他伸手撫了撫柳叙白長發,安靜的閉上了眼睛修養。
餘生,他将用性命守護這個第一次對他施以善意的人。
沈凜看着沈月見,心裡竟然有些嫉妒,即便此時的沈月見,并沒有對柳叙白産生那種超出朋友的感情,但是這已經讓沈凜心裡十分不好受。
因為他看到了柳叙白為别人的付出,曾經專屬自己的一切,像是被人層層剝離。
心情煩亂的沈凜揮手将自己帶出了餘響,原來柳叙白在古恒的感知是這樣的,原來看着自己心愛的人愛着與自己面容一樣的人,竟然是如此的痛苦,沈凜揉摁着自己的心口,顯然剛才的餘響記憶讓他深感不适。
他堅持着将身旁紅色餘響打開,繼續觀看,他必須接受這樣的設定,因為他不能左右柳叙白的選擇。
畫面呈現出一件竹舍,房舍修建的十分古樸,想來是因為年代久遠,所以樣式還是依照的舊時的習慣來設計的,柳叙白正與沈月見坐在竹舍外的台階上,柳叙白手中拿着一根竹片,翻弄着身前正在燃燒的火堆,沈月見則在一旁用匕首削刻着一節竹木。
沈凜看二人交談的樣子,應該已經在一起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二人的面容也較之前要成熟了許多,沈月見正在給柳叙白講着故事,沈凜細細聽去,故事的内容大緻是在描述一隻得了道即将成仙的狐狸,為了守着自己愛的人而舍了道行陪他終老。這不過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話本内容,柳叙白聽着聽着卻有了自己的想法。
“月見,我想出去看看。”
沈月見顯然對柳叙白的這句話沒有任何準備,手裡的活也停了下來,他沉默了一陣,緩緩開口道:“即便看到的世界和故事裡的相差很多,你也想去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