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未曾如此盡興,沈凜入眠的過程異常輕松,除去在地宮新房短暫休息,他幾乎沒有合過眼,也許是在九阙城養成的習慣,每次隻要柳叙白在側,他就睡得安逸萬分。
再加上今日又與柳叙白情投多時,所以睡意的侵襲根本無力阻擋。
睡夢中,他還在思考那個未解的問題,柳叙白身上的靈魂碎片,究竟該如何獲取,還有整個世界存留的長生種與短生種共存的問題,如今柳叙白身份曝光,這個事情隻會越來越棘手。
他不可能将這個問題留給自己的分身,即便此刻分身已經可以使用沈月見的能力,但是離了自己,也難敵這鋪天蓋地的想獲取無色血的人。
強行剝離靈魂碎片,會不會對柳叙白分身有所傷害?這一點沈凜不敢賭,千葉世界的葉冰清始終處于失聯狀态,沈凜也夜夢之時也曾回去探瞧過,葉冰清如同人間蒸發,雖說她已無實體不存在再死一次的可能,但若她陷入危機,沈凜還是會憂心。
越是與攜帶碎片的分身相處時久,沈凜就越是思念柳叙白正身,雖說本質上他們都是柳叙白的一部分,但随着時間的堆積,他有無數的話語想對柳叙白正身傾訴,包括那遲到的道歉。
沈凜開始有些後悔,為什麼以前他沒有這樣細緻入微的觀察過柳叙白,在自己還是楚雁離的時候,他看到的是柳叙白的身為神君的謀略與氣度,而在自己重生成佛蓮化身的時候,他感知到的是柳叙白作為良師的關懷與溫柔,但是抛開這些帶着光環的濾鏡之後,在他那張甯靜的臉之下,隐藏着多少不為人知的情緒。
柳叙白是一個喜歡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吞的人,所有的心緒都被他平日的清風淡月掩蓋的嚴嚴實實,他的存在無論在何時,都像明燈一般指引着迷途的旅人尋得方向,用自己的餘溫溫暖着這涼薄的世态,這也是為何自己身在異界,還是會反複愛上柳叙白的原因。
但在他那身傲骨之下,卻是難以覺察的敏感與脆弱,他的心軟與寬容從不是空穴來風,因為他怕自己犯錯,所以要在事态發生之前,替自己攢到足夠的籌碼,等到事發之時,來抵扣自己的不安,即便要以生命為代價。
換句話說,他想要提前替自己贖罪。
但是柳叙白不知,他做的一切,早已超過他想要抵兌的罪孽,問心無愧的活着,也自然而然成了他的一種奢求,隻可惜這世間卻從沒如他所願,他的推避與隐忍,換來的是這天道的步步緊逼。
當然這其中還有自己參與的一部分,當初的自己在現在看來幼稚的出奇,他總想要獨占柳叙白的所有,不許他人觊觎不許他人觸碰,生怕他被人搶走,每日患得患失的擔心他會因有朝一日覺得自己煩膩而棄之一旁,加上自己與他身份的差異,他總感覺無法追上柳叙白的腳步。
但如今,他通過這兩界靈魂碎片産生的分身,仔細剖析了柳叙白的性格後,自己才清楚的意識到,柳叙白自打認定自己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停在原地,站在他的身邊期待與他同行。
柳叙白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思,就是因為太過明白,所以待他的态度一向是傾其所有,毫不保留,絕對的寬縱以及絕對的信任,将原本應該共擔的罪業,全數攬在了自己身上,同時也将所有本該與他分訴的苦楚,盡數藏進了心裡。
含光境的遭遇、靈心道骨的替換、弱水牢中的酷刑,柳叙白都一個人艱難的撐了過來,最後擊碎他所有希望的,是他一直在保護的自己。
沈凜想象過,他與柳叙白之間,也許會因為各種原因發生争執,甚至嚴重到會負氣出走各自冷靜,但是柳叙白卻總是選擇在矛盾發生的時候退讓,讓他消了氣焰冷靜下來,就是這樣的縱容,讓自己恃寵而驕,不斷的挖空索取柳叙白已經殘剩不多的希冀。
真實的轉折遠沒有戲文唱譜中說的那麼波瀾壯闊,心魔催化的,不過是件拈酸吃醋的小事,但卻成了對柳叙白的緻命一擊。
現在想想,風知還與柳叙白之間,他當真那麼容不下嗎?即便沒了風知還還有陸竹笙,在這異界之中亦有雲宿之流,難道他都要将其抹殺才能覺得安心嗎?
不,他若真的這樣做,不過是将柳叙白推入了更孤身無援的境地。
在不知道自己就是沈月見之時,他多次因柳叙白心中有他人而感到憤恨,心魔的暗動便是最好的證明,但反觀柳叙白,即便知道了商瓷的心意,他選擇的解決方式是與自己坐下來冷靜分析,從頭至尾都未懷疑過自己對他的情誼。
明明隻要坐下來談談,就可以解決的問題,自己卻選擇了最極端的方式——對柳叙白拔劍相向。
在這異界裡,他看到了柳叙白的怯懦與無助,那是柳叙白最真實的樣子,他内心比任何人都渴求被愛,渴求寬恕,自己曾是維持他活下去的唯一信仰,但他最終,也沒有被自己救贖。
無用的多疑,毀滅了柳叙白構建的一切幻想。
如果當初,他能準确感知柳叙白心中的企願,是否結局會比現在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