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重敵力的攻擊下,昆侖的防禦大陣也開始有些不穩,一些細微的裂紋開是從底端出現,素問身在最前線,一眼便看到了問題,所以正在施力修複屏障。
陣外,離魂症者與遊屍瘋狂撞擊着陣壁,即便被大陣的反彈之力振碎骨斷筋也并未停止沖撞,那些遊屍的身軀原本殘缺,多番碰撞下,斷肢散落一地,加上血雨的侵襲,這場景分外可怖,地上的白雪也被染徹,像極了人間煉獄。
天際一道白光閃落,是素問馬上伸手攔截,手中的紙鸢緩緩展開,上書的内容讓她心中寒涼無比,這封紙鸢是遠在他地的甯芙發回來的查探密文。
甯芙這段時間一直待在九阙城,所以對空間躍遷也有一些了解,而根據其他宗主發來的信報來看,在神州的各處都出現了類似空洞,而這些離魂症者與遊屍正是從各界移送而來,她與各宗主合力也許能暫時控制一兩處的輸出,但是若是如此,那麼穹靈坤儀陣便無人支撐,所以馬上傳信來詢問柳叙白要如何應解。
素問不敢耽擱,正準備将信息傳遞回北寒殿,剛行一步,便看到天外天處迸發出一束金光,穿過防禦大陣攪弄着那雲波流動的霧層,金光在遊蹿間分化出無數條細小的經絡,像是藤蔓一樣将那無形的虛無包裹起來,血雨的滴落的速度便開始減緩。
素問心中一喜,看來柳叙白等人應該是想到了解決方式,但就在這時,陣法屏障發出啪的一聲,像是被什麼東西抽打到了一樣,她聞聲望去,頭頂的陣壁上清晰的顯現出一條裂痕。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那條裂痕就如同被注入生命了一般,開始向着兩端迅速奔竄,頃刻間,大陣搖搖欲墜。
素問馬上折返了回來,将手中紙鸢重新折好發向天外天後,便與衆弟子一起輸送靈力抵禦,但以她的能力,修複大陣杯水車薪,所以支撐不足一炷香的時間後,昆侖的防禦壁壘就崩塌瓦解。
失去屏障保護的衆人先是一愣,而後立刻持劍而走,遊屍們嘶吼着越過離魂症者,奔着他們而來,真正的戰役,此刻終于拉開了帷幕。
“天若宮弟子聽令!”
“守住昆侖,絕不能讓任何一人越過山門!”
“給我殺!”素問一聲令下,她眼目之中生出一絲冷絕,作為淩靈的嫡傳親脈,素問自然也學到了她殺伐果斷的性子,弟子們更是在她的帶領與号召下骁勇沖鋒。
百劍齊出,刃光映雪,藍焰交輝間,血腥之氣蕩漫開來,遊屍們躺落一片,弟子雖然奔走厮殺,但卻盡可能的避開遊蕩的離魂症者,收着分寸,雖偶有誤傷,但卻危及不到生命。
而處于山腰的雲澤軒弟子也立刻禦劍而行,以指訣劍意高空制敵,銀色的劍光混雜着靈波有上自下逐個擊破。
與此同時,柳叙白這邊也感知到了大陣的崩離,但是他無暇分心,現在驅散詭霧才是首等要事,否則低階的弟子都會收起影響。
“别白費力氣了。”葉溪曲的聲音突然響徹整個昆侖山巅,聞聲的同時,天外天的外坪之上便閃現出了她的身影,手中的長鞭上還沾染着陣屏的碎痕,顯然剛才這破陣一擊正是出自她。
“葉溪曲,你還有完沒完?”
夜觀瀾動了怒,葉溪曲現在的行為簡直不可理喻,她與葉冰清明明是雙生之子,怎麼會相差的如此之多?不明大義還總是添亂,這會子又變成了宋景的走狗,當真是給神庭蒙羞。
“沒完,我替宋景來傳話,這是你們最後的和談機會。”
“現在的形勢不用我說你們也都門兒清,所以,宋景說了,把剩餘的聖器交給他,他保證,自此之後便不會再為難各位。”
葉溪曲沒有在意夜觀瀾的怒氣,反倒是将身子轉向柳叙白,她話語輕佻傲慢,詞意雖謙,但語氣卻不屑的很。
因為葉溪曲心裡清楚,柳叙白根本是不那種靠言語能說服的人,所以她的目的并非磋商,而是挑釁。
“那就去告訴他,九阙城不會妥協,讓他盡管來。”柳叙白冷哼道,既然葉溪曲做出了選擇,此刻他們便是敵人。
“不自量力。”這樣的答案完全在葉溪曲的預料之内,她揮甩了一下手中的長鞭,而後在高高揚起,在頭頂之上旋繞三圈之後向前奮力一劈,目标直至柳叙白。
宛郁藍城眼疾手快,衣袖一甩,數枚孔雀翎羽便從袖中平行擊出,翎刃在撞擊到長鞭之後更改了走向,反彈而回。
葉溪曲以身為軸,轉體回旋,在抵消了回沖之力的同時,又出一擊,手腕抖動的瞬間,鞭尾便脫旋而出。
宛郁藍城平日行的是懸壺濟世的本事,對戰的能力雖有,但是卻并非葉溪曲的對手,忍冬見狀,便立刻上前支援,夜觀瀾現在靈力盡散,隻能站在柳叙白身旁護佑。
三人纏鬥在一塊難舍難分,柳叙白雖然心急,但是穩住靈力将繼續收複離散的遊魂亡魄,不知是巧還是刻意為之,存放在掌心的武魄突然跳動了起來,而且頻率愈發變快。
“神君啊神君,你為何如此固執呢?”話音剛落,柳叙白就感到身前殺意彌散,他還沒來的及後撤一步,九重劍的劍意便已殺到。
夜觀瀾引臂一擋,微弱的靈能在觸碰到劍氣之時就全然碎裂,他靠着天尊血骨硬生生的吃下了猛烈的攻擊,但身體劍氣淩厲,直接将他身前的衣衫斬裂,深色的衣裳看不到血水痕迹,隻留有大片濕潤。
“觀瀾!”柳叙白看到夜觀瀾受傷,不由控制的驚呼起來,但夜觀瀾畢竟是天尊,即便受了一劍還依舊可以保持神色不變,他一手按壓住出血口,一邊對柳叙白說道:“别管,我沒事,發生什麼都不要停。”
這一擊雖然不緻命,但是夜觀瀾的内裡卻被震得翻騰不止,他不知自己傷勢幾何,隻能盡可能的調息不讓他人看出端倪。
“何必呢?”宋景看着柳叙白與夜觀瀾這種兄弟情深的對話,不由得笑了起來,“明知道阻止不了還非要前仆後繼。”
“行吧,既然二位神君都不願意将東西交給我,我自己取便是。”
宋景打算越過柳叙白直接去往北寒殿,但冷涼閣與花想樓的弟子卻在這時從四面八方彙集而來,以己身築起一道血肉之牆,攔在宋景的身前,雖然他們的做法無異于以卵擊石,但每個人心中都知曉,如果讓宋景踏過這條防禦,那便是幾界的劫難。
淩靈更是直接站到了最前方,碧遊劍直至宋景。
宋景看着他們臉上露出了一絲哀婉之意,似乎是在嘲笑他們沒有意義的抗争。
眼見宋景腳步逼近,柳叙白擡頭開了一眼天上還未消散的霧層,一咬牙,直接動用靈力絲引将潋骨印懸鎖在身旁,這樣既可以保證潋骨印威力不減,又能脫開手對付宋景,唯一的問題就是潋骨印會分走部分的力量,但是面對現在的情況,柳叙白也沒有更好的應對方式,隻得如此。
柳叙白提劍緩步,嘴角微微揚起一個弧度,他徑直穿過衆人結成的人牆,而後将擋在淩靈身後。
“想要聖器,先過我這關。”
宋景看着柳叙白着殺氣騰騰的模樣,心中百感交集,但他并沒有将這份情感表露在臉上,而是一言不發的将九重劍擡起,他的身後也出現了懸浮的扶搖琴。
“好,請神君賜教。”
處于原地的柳叙白一個遊龍潛行将自己移向前方,身後的殘影還未消散,扶光劍的靈焰在空中帶出一條徹白的光束,宋景揚手一橫,九重劍便發出铛的一聲鳴響,柳叙白的急速沖擊威力甚大,一度讓宋景有些站不穩腳跟,若不是九重劍護前,恐怕現在他已經身受重傷。
在防禦柳叙白進攻的同時,宋景還得分神關心一旁的淩靈,雖修為不足,未飛升神域,但她的劍術都是白玉京和柳叙白親自調教的,所以對于宋景而言,她便是柳叙白的化身分形。
淩、柳二人才切磋過技藝,所以對于出招套路甚是清晰,淩靈足尖輕點在柳叙白未收回的劍尖之上,豎劍于前,口中低喃碧遊劍訣,劍身之中分化出劍影百道,在她的身後輪轉成圈。
柳叙白立劍指于唇,繁瑣複雜的咒文在齒間流轉,扶光劍的靈焰分離成星碎點點,如同螢火般向着後上的空間飄遊,粒子相觸融合,由一點而始,逐層遞增,結成一柄可與天外天大小相較的巨劍。
眼看柳叙白要出殺招,宋景也沒有閑着,身後的扶搖琴铮然鳴動,緩緩将柳叙白藏匿起來的武魄收回,待結合完畢,宋景便反手在扶搖琴的琴弦上壓出幾個陌生的音調。
但這簡單的音符卻促使扶搖琴力量四溢,無人彈奏琴身也可自主發出音律,身處于北寒殿前的弟子們頃刻間便受到了這音律的幹擾,頭痛欲裂,紛紛捂起耳朵想要隔絕這令人心緒不甯的樂聲。
扶搖琴的實力遠不止于此,就連山腳下的天若宮弟子也受到了影響,他們原本對敵的難度就已經很高,此刻還要憑借意識與這惑人的曲調抗衡,手上的動作不免也慢了下來,很快,弟子們負傷累累。
而這正是扶搖琴的厲害之處,同一曲調卻可分化兩種效用,對敵是制約,而對己卻是助益,可以将自己原本缺失的力量補回,在柳叙白與淩靈發起攻擊前,他便翻腕将九重劍用力的插在雪地之中。
劍術與實戰,他對上柳叙白沒有勝算,所以他打算借用大地本源,失去力量的群山開始沉淪,劍力入地崩裂山石,積壓的沉雪轟然坍塌,随着大地的沉浮開始向下蔓延奔湧。
雪崩的沖擊打亂了柳叙白與淩靈的計劃,但現在再結陣法已經來不及,眼見洶湧滾雪就要将天外天吞沒,一道微弱的綠色光咒忽然從天外天升起,将雪勢擋了回去。
柳叙白側目一看,竟是遊青硯。
“琅環,專心對敵,這裡交給我。”
柳叙白雖然慶幸了半刻,但馬上就心涼了下來,遊青硯身體虛乏,對于靈力的使用已經很是極限,如此大幅面的陣法恐怕是在消耗他的生命,他剛想說些什麼,遊青硯就将重樓雙刃亮了出來。
“我們都是本該死在那場災變中的人。”
“你有你的戰場,我也有。”
“一炷香,我的極限。”
不等柳叙白回答,遊青硯就回眸望了一眼忍冬,而後頭也不回的向着天外天的後方走去。
此去無回,遊青硯走的極為潇灑,誰也無法阻止一個一心求死的人,柳叙白心知這用命換來的時間來之不易,所以沒有再猶豫與淩靈一起将劍勢擊出。
千劍騰出,巨劍從落,宋景見狀立刻将已經汲取了不少大地之力的九重劍從地面抽出,指間輕點劍镡之上的山河花紋。
“起!”
霎時,劍前投射出一面江河巨幕,川流不息的幻形河川,行的是以柔克剛的招式,輕而易舉的接納了二人的劍陣攻擊,但巨劍畢竟凝聚了柳叙白諸多功力,所以便是在落空的情況下,還是給了宋景沉痛一擊。
宋景隻覺喉頭一甜,血水縱流,但他沒有在意自己的傷勢,反而笑的更加燦爛,這一次,他沒有選擇直接與二人糾纏,而是倏忽遊移到葉溪曲身後,一把攬住她的腰将她帶離,手挽劍花一挑,強韌的劍風将忍冬和宛郁藍城擊退數步。
“到時候了。”宋景低聲對着葉溪曲說道。
“會很疼,不想你受苦,所以……”
葉溪曲明白他的用意,二話不說将手中的長鞭交給他,伏在他耳邊輕語道:“那我先走一步,再會。”
“嗯。”宋景看着葉溪曲,臉上寫滿了不該出現的溫柔,這不同于男女情愛,在旁人看來,宋景的情緒似乎更多來源于知己相離的惋惜。
葉溪曲的表情由凝重轉為豁然,宋景将劍橫起,葉溪曲便十分順從的撞向了九重劍,大量的血水噴濺而出,她的腳下升起一團三昧真火,将她的身形全數包圍,似是怕燒的不夠徹底,宋景還特意将靈力注入,好讓火燒的更旺。
葉溪曲沒有掙紮,沒有叫嚷,而是安靜在沐浴着火光,她素潔的臉龐已被火焰照的焦紅不已,她輕輕合上眼,而後向着宋景的方向倒去。
這一幕讓衆人都楞在了原地,葉溪曲當衆自殺自焚,這是何意?
一直未參戰的夜觀瀾卻要比其他人清醒,看到這一幕後,心下大驚,他飛步上前,不顧大火的灼燙,伸手去抓葉溪曲還在燃燒的軀體。
但由此行為的卻并非他一人,宋景亦是如此,二人的手都緊緊抓附在葉溪曲的遺骸之上,兩股勢均力敵的力量硬生将葉溪曲還未燒盡的身體拆落分離。
宋景見狀,眉目一沉,對着夜觀瀾的心口就用力擊出一掌,失力的夜觀瀾哪裡躲得過如此近距離的攻擊,況且他的注意力完全在葉溪曲的遺骨之上,所以對于宋景的出手根本沒有防備,掌風穿透了他的身體,夜觀瀾感到了身體之内的骨骼好像都要被打碎,心髒更是承受不了這樣的負荷,直接爆裂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