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未央庭的關系這麼混亂嗎?楚雁離有些摸不着頭腦,但是風知還的掌風淩厲,他根本無暇在思慮,引身一退,而後側身翻轉,避開了他的攻擊。
風知還并不打算收手,轉而對一旁的陸竹笙說道:“愣什麼?他和神君的事情,難道你不在意嗎?”
“這時候,還裝什麼君子!”
嚯!這陸竹笙也心思不純啊?楚雁離心中笑道,這兩個人既是藍澈的得力屬臣,又對藍澈傾心一片,難怪會大晚上的來找自己算賬,恐怕是記恨自己這獨一無二的待遇吧?
隻不過讓楚雁離覺得更為好笑的是,二人明明是情敵,居然還能和平共處,這真是有些離奇。
陸竹笙也正在火頭上,所以風知還言語一挑唆,他也怒氣上頭,召起一道水簾與楚雁離纏鬥了起來,風知還分指一錯,飛羽化作的暗器如密雨般向着楚雁離飛擊而來。
二打一?楚雁離心道,擡手将縱偶絲喚了出來,絲線在空中迅速錯結成網,将兩道攻擊都攔了下來,喬心塵送他的縱偶絲是構造奇特,一般的凡物攻擊根本破不開,除非對方的實力遠在自己之上。
風知還與陸竹笙見楚雁離有些身手,便也不再收着招,陸竹笙雙手凝水成刃,推出的一瞬,便将房間内的事物砸了粉碎,風知還更是借着這個空蕩,擡手聚力,一根金色的羽箭便出現在了他的掌中。
陸竹笙揮手一抹,一道水煙四起,趁着楚雁離視野不明,風知還一個側身翻轉,将掌心的羽箭擲了出去,将離眼疾手快,立刻橫刀相抵,勉強算是接下了這一擊,雖然擋住了飛馳的羽箭,但是風知還畢竟是上神之身,修為遠在将離之上,靈力的内波穿透橫刀,直接撞在了他的身上。
将離喉頭一熱,一口鮮血噴湧而出跪倒在地,繼而整個人五髒俱裂,勉強以刀撐地将自己搖搖欲墜身體支棱支起來,楚雁離一看,趕忙沖過來将其護住。
“将離!”
将離口中鮮血不斷湧出,原本想要安慰的話語都被血水覆蓋,他隻能無奈的向楚雁離搖搖頭,示意他不要沖動。
但是此刻的楚雁離哪裡還能聽的進去,他是自己為數不多的過命兄弟,在戰場上數次幫自己脫困,如今他受傷,自己怎麼可能坐視不理,楚雁離雙眼赤紅,一股強盛的魔氣席卷而來。
楚雁離天資聰慧,雖然開蒙晚,但是後來居上,能力早已超過楚莫辭,武力方面他位列七聖君首席,可以說除了魔尊,他便是第一。
“風知還,你找死!”楚雁離将魔氣鋪散開來,魔風一帶,将後拍的花扇裡等人推了出去,門闆便重新合上,手中的縱偶絲也猶如靈蛇般攢動起來,上下穿插着将整個空間布滿,他指間比劃着,刻意将風陸的站位分割開來。
他雙手緊攥着縱偶絲,口中沉聲道:“沒人可以傷我兄弟!不是看不起魔宗嗎?今天我就讓你們見識見識,魔宗的手段!”随着他一聲令下,縱偶絲開始向内縮緊,這分層錯落的布局讓二人都為之一驚。
縱偶絲細而鋒利,這是要将他們活生生的切開嗎?
陸竹笙見狀,趕忙召喚出水波護在二人身邊,撐頂這縱偶絲無法向内聚攏,風知還更是不死心,重新凝結力量打算對楚雁離補上一擊。
正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個女聲,随之合上的門闆又再次打開。
“鬧什麼!都給我停下來!”
來者正是葉冰清,今日在鴻蒙大殿上發生的事情她都知曉,估摸着藍澈這個時候應該難以入眠,所以特地送了些羅摩草茶來給他安神,沒想到剛一進未央庭,就看到花扇裡他們被擋在門外,裡屋更是傳來了撕打之聲。
好在她來的及時,才沒有釀成大錯,葉冰清看着一旁倒地不起的将離,連聲呵斥道:“都給我退開!救人要緊!”
很少見葉冰清如此嚴肅,風知還和陸竹笙對她還是十分敬重,心中再是不願,也隻得撤了手,但是楚雁離卻沒有打算就此罷休,手中還捏着縱偶絲不肯放。
“淮洲!你也停下來!他失血過多,你得用魔氣幫我頂住!快!”
葉冰清一句話,直接将楚雁離的情緒全數逼退,沒錯,此刻救人要緊,他就算再想要風知還和陸竹笙的命,也不是現在。
待他收回縱偶絲之後,葉冰清便快步上前,借着楚雁離掌心流動出的魔氣将其破損的五内護住,而後從随身的藥包中掏出一顆丹藥塞入将離口中,指間銀光一閃,針便刺在了将離的要穴之上,連下七針之後,将離的出血量明顯少了許多,随着靈能的不斷流竄,将離原本慘白的臉逐漸恢複正常,呼吸也平穩了許多。
葉冰清從包内将羅摩草精取出,淺淺的在将離口中倒了一些,此物有舒緩神經的作用,葉冰清把控着劑量,這幾滴下去,将離就會陷入昏睡,對于這種失血過多的人來說,休眠是最好的療養。
直到這個時候,葉冰清才敢喘氣,她這七弦續命針隻用在過神域人身上,診治魔宗中人還是第一次,以魔氣代替靈力遊走,她也不确定會不會奏效,好在她的技術純熟,判斷無誤,這才救了将離一命。
“他……他怎麼樣了?”楚雁離看着将離那被血水沾滿的臉頰,心中自責不已,這個呆子,為什麼總是替自己擋刀,他明明知道,自己比他更扛揍,為什麼還要舍身相護?
“沒事了,我好歹是雲夢庭的神君,多少有點實力的好吧?”葉冰清雖然嘴上說的輕松的,但是額角還是汗水涔然。“先換間屋子吧,病人需要靜養。”此地已經被他們三人弄的淩亂不已,肯定是住不了人了,葉冰清見風知還和陸竹笙還楞在原地,便大聲呵斥了起來,“看什麼?不趕快過來幫忙?”
二人在旁邊冷靜了一陣之後,也開始有點懊悔剛才的沖動之舉,他們隻是想給楚雁離一點教訓,也沒想着真弄傷人,若不是葉冰清在,今日的事情恐怕難以收場。
幾人把将離安置好了之後,葉冰清便讓未涉事的衆人先行離去,而後便将風知還和陸竹笙叫了過來,眼眸之中盡是冷澈之意。
“你們兩個,是嫌庭宣不夠忙是不是?上趕着給他找事做?”
“楚雁離他們是客,你們這做的是什麼事?這是我們神庭的待客之道嗎?”
“庭宣一向最恨各族歧視,你們兩個,作為他的左膀右臂,就是這麼貫徹落實他的行事方針的?”
二人被葉冰清罵的有些擡不起頭,但是葉冰清并沒有因為他們窘迫而住口,反倒是更加嚴厲的說教了起來。
“明知庭宣因為革新的事情煩亂不已,你們還在未央庭生事?你們就不怕此事被其他領主知曉,而後反過來拿捏庭宣?”
“若是今天這位小兄弟死在神庭,你們不就是直接向魔宗下了戰書嗎?”
“那庭宣這麼久堅持的理論,還能站得住腳?”
“枉你們兩個還是上神,真是給庭宣丢臉。”
葉冰清絲毫不留情的将利害關系說了出來,二人剛才隻是一時腦熱,根本沒有考慮後果,隻想着為難一下楚雁離便了事,仗着人多,楚雁離肯定會伏低,但是沒想到他竟同他們翻了臉,一言不合還直接動了手,這才弄得事情沒有辦法收場。
但畢竟是他們挑釁在先,葉冰清便直接代替藍澈下了命令,讓他們去天罰司領罰,一人三十戒鞭,風陸二人也知理虧,便應下退離。
真是一點腦子都不長,葉冰清在訓斥過後心中還有些後怕,楚雁離他們畢竟是魔宗聖君,若是真的出了事情,可夠那些神官們做文章了。
“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葉冰清在緩過神來之後,便開始詢問楚雁離。
隻見楚雁離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對着葉冰清就磕了三個響頭,“多謝神君出手相救,此情此恩,淮洲永記于心,旦有所需,任憑調遣。”
方才他以為将離一定會折在此處,逼不得已才出了殺招,若不是葉冰清出手,他們隻怕是要天人永隔了,葉冰清當真豁達,她原可坐視不理,但她還是選擇了幫助,施針救人之時根本沒有任何猶豫,似乎對于魔宗這個身份根本不在意。
楚雁離磕的用力,擡頭之時,額前已經紅腫一片,眼眶中的淚水更是不受控的落下,葉冰清看他這可憐勁兒,隻能歎息道:“何至于此,行醫救人原本就不計較身份,但見病患,便當竭盡全力,你無需謝我,這是我的責任。”
聽到這話,楚雁離心中總算是暖了起來,原本他并不想落淚,但是幾種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處,他的淚水便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幸好有葉冰清,幸好……
“诶呀,怎麼又哭了?”葉冰清看他哭的可憐,便趕忙上前将他扶起,而後揉着他的發紅的額頭輕輕以術法修複着,“知道你委屈,但是這時勢不由我們控制,我固然知道你無辜,但是我也無能為力,隻能在其他方面施以援手。”
這撲面而來的善意,讓楚雁離忍不住啜泣了起來,受了一輩子冷眼,總算有人為他說了句公道話,他扯着葉冰清的衣裙不肯放手,這種貼心的關懷,讓他不禁想起了從前知心至極的楚莫辭,那個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
隻可惜楚莫辭并不是知音,所以二人的關系也因為觀點不同而漸行漸遠。
葉冰清沒有阻攔,而是輕柔的撫摸的他的頭頂,而後淡淡的說道。
“你啊,哭起來真像是個孩子,和我那胞妹一樣。”
“如果不介意,你喚我一聲阿姊,以後我就當你是我弟弟。”
此舉,既是為了藍澈考慮,也是為了自己的私心,楚雁離現在身份敏感,即便是在最公正的未央庭之内,也免不了要受人欺負,自己的雲夢庭是懸壺濟世的地方,在醫師眼中,隻有傷患與病人,沒有任何種族區别,不存在偏私,所以由她認下楚雁離最為合适,這樣便可解了藍澈的燃眉之急。
至少那些領主們找說辭的時候,她能分擔一二。
而私心的部分,則是因為她與胞妹葉溪曲的關系并不好,雖是雙生,但葉溪曲卻完全沒有神骨加持,并沒有劃在五尊之内,二人話不投機半句多,所以一直以來都是各過各的。
而楚雁離在她面前,那種脆弱的模樣和為兄弟仗義出頭的舉動,讓她心中升起一股慈愛之意,若是能有個體己的弟弟陪着,也是不錯的選擇。
“阿……阿姊……”楚雁離啜泣着,這種親切的稱呼好像讓他找回了曾經缺失的親情。
“乖,不哭了。”葉冰清輕笑道,“你的朋友我幫你照顧,保證全須全尾的還給你,放心吧。”
“謝謝阿姊。”楚雁離對葉冰清勢力沒有絲毫質疑,待他情緒緩過來一些之後,葉冰清才緩緩開口道:“你有沒有去找庭宣?”
剛才發生了太多事情,楚雁離的腦子裡根本沒有考慮這個事情,險些忘了藍澈現在依舊下落不明。
“沒有,他原與我約定今晚會面,但是他沒有來。”
“去劍冢找他吧,他心煩意亂的時候,喜歡去那裡練劍,旁人不知曉,庭宣也不讓我說。”葉冰清淡淡道。
“那阿姊為何告訴我?”楚雁離有些不解。
“因為,你懂他。”
在去劍冢的路上,葉冰清的這句話一直在他顱内徘徊,他能感受到,在說這番話時,葉冰清那絲縷的牽絆之意,那種情感并非男女情愛,而是一種獨屬于血親之間的羁絆。
楚雁離知道五尊乃天道衍化,彼此之間沒有血緣,所以自打降生于塵世之時,他們便是相互幫襯,視彼此為的家人。
藍澈在這些年受的苦楚,葉冰清是看在眼中的,所以當自己出現,道出了與藍澈同樣的話語之時,葉冰清便知,二人定然會成為知己。
劍冢楚雁離隻來過一次,上次他是跟着藍澈摸過來的,這次要靠記憶尋找,還是有些困難,好在他記得一些細節,即便無人指路,他也還是順利的找到了位置。
但是這一次,眼前的景色卻與從前不同,劍冢附近的草木都被攔腰斬斷,斷口處的劍氣強橫,一看便知,是出于藍澈之手。
他剛想再往裡行幾步,就感覺一道劍意破空而來,楚雁離心中一驚,他恍然想起,藍澈曾經說過,他練劍之時不喜歡他人在場,從前他以為是藍澈想靜心悟道,所以怕他人幹擾。
現在看來,恐怕是怕誤傷他人吧?
劍意當前,楚雁離避無可避,隻得匆忙喚出滄淵劍橫擋在身前,劍意将他推出了數米才站住腳。
好霸道的劍術。
楚雁離心想,這僅僅隻是平揮下的衍生的劍意,居然就已經到了如此可怖的程度,若是真在戰場上遇到藍澈,自己隻有灰飛湮滅的份兒。
“庭宣君!是我!淮洲!”為保藍澈不會再來一劍取他項上人頭,楚雁離隻得對着内裡大聲喊了起來。
“楚雁離?你來這裡做什麼?”藍澈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似乎對于楚雁離的造訪很是意外。
“還能幹什麼?當然是找你回去啊!”乍眼的日光之下,藍澈那與極晝幾乎融為一體的衣色在眼前顯露無疑,但是楚雁離卻敏銳的發現他的不同。
發絲不似早上出門前那麼整齊,淩亂的像是剛剛經曆過一場混戰,白衣之上也被豁開了數道口子,白淨清美的臉上被利刃劃破,楚雁離不禁犯疑,什麼人如此厲害,竟然能傷的了藍澈。
藍澈背劍而立,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冰冷的像是一座雕塑,“我想一個人靜靜,你若沒什麼事,早些回去休息吧。”
“你這話說的好不負責,你一聲不吭的跑來這裡,整個未央庭因為你失蹤鬧得雞飛狗跳,将離他還……”說道這裡,楚雁離覺得畫風有些不太對,怎麼越聽越像是他在找藍澈告黑狀?
“将離?他怎麼了?”這個情況完全在藍澈的預料之外,難得的驚異之色從他的眉目間流出。
楚雁離心知是自己口快了,但是現在瞞是肯定瞞不過去,就算自己不說,等藍澈回了未央庭葉冰清也會同他交代剛才發生的事情,楚雁離索性不再管後果,直接将事情和盤托出。
聽到這裡,藍澈的眼神倏忽間冷徹了起來,似乎對于風知還還有陸竹笙這種不知分寸的舉動深感憤怒,“你呢?有沒有受傷?”
居……居然是先關心自己嗎?楚雁離有些吃驚,藍澈居然第一時間在意的是自己的安危,他搖搖頭:“我沒事,一切安好,将離由冰清阿姊看護,應該也沒有什麼問題,庭宣君不用擔心了。”
“冰清阿姊?”突然改口的稱呼将藍澈的注意力完全吸引了過來,但是他細琢磨了一下便分析出了緣由,想來應該是葉冰清怕自己為難才做出的決定。
想到這裡,藍澈原本的怒意也消散了不少,反正葉冰清該罰的也罰了,該安撫的也安撫了,他倒也不必多事,以他對風知還和陸竹笙的了解,等他回去,肯定會直接上門請罪,隻要楚雁離他們平安就好。
以往他來此地靜心旁人都不會在意,隻是這次偏巧楚雁離在,所以衆人就總會将矛頭對準他,到底還是讓楚雁離他們受了委屈,這未央庭的法度,看來還需要完善。
“庭宣君,我記得你的劍走的路數是從輕從快,剛中懷柔,不傷片葉,如今這是……”楚雁離看了看旁邊的斷枝,吞吞吐吐的問了起來。
自己劍招的路數竟被看了個幹淨?藍澈有些驚訝,但是面容之上波瀾不顯,依舊淡漠的回答道:“心不靜,劍意便也不似從前那般幹淨純粹,所以我造了己身虛影與之對搏,最終才弄這麼個狼狽樣。”
“可還是為了白天鴻蒙論辯之事?”
“嗯。”
“那不若我陪庭宣君練練?”
“你?”藍澈搖搖頭,他的劍多半不留情面,楚雁離劍術平平,若是真的與自己對招,恐怕不到一個回合就會負傷,更何況,在未央庭内,楚雁離才經曆了一場惡戰,這會若是傷了人,怎麼都說不過去。
“庭宣君信不過我?”楚雁離欲擒故縱道。
“别忘了,我可是破過一次庭宣君的劍招,普天之下,應該沒有第二人能做到了吧?”
藍澈被他如此狂妄的語調弄得笑出了聲,“你确定?這個時候用命逗我開心嗎?”
“也行,不妨試試,庭宣君上次可以是說了,若是破了劍招,要收我為徒的。”楚雁離沒有忘記藍澈上次的承諾,所以趁着這時候有刻意提起。
“我是未央庭神君,照理來說,不能收徒。”藍澈也沒想到,楚雁離居然将這随口一說的話當了真,趁着誤會沒有擴大,他還是及時止損的好。
“那若這次我也勝了,庭宣君就為我破個例?”楚雁離的話說的輕松至極,像是早已勝券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