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楚雁離還在為了腦内飛亂的思緒而困擾時,抵達鴻蒙大殿的藍澈也陷入了僵局。
如他擔心的那樣,宋景送去給都雲谏的書信還是晚了一步,有人向長樂庭送匿名密報,密報的前半段與平川所寫的内容一緻,而後半段,則是對藍澈的指控。
聲稱藍澈在位多年受都雲谏打壓,雖手中掌有兵權但一直被四方領主所牽制,所以心生怨怼,現與魔宗特使楚雁離勾結,妄圖潛渡瘋魔者入境,攪起内亂,再派先鋒軍出面壓制亂情,借機威懾各領域,後以白玉京之名籠絡諸界,以此要挾都雲谏讓權。
這種指控過于偏激,以都雲谏的經驗絕不會輕信,況且他深知藍澈不會為了權利而做這種事情,若是隻有他一人收到這樣的密報,肯定會當做沒看見随手扔了。
但對方比他們預想的要狡詐的多,這封信函不光送到了長樂庭,還給各領域的領主都發了一封,而且時間卡的剛好,與平川給未央庭的那封信幾乎是同時送達,所以在藍澈拟定方案之時,四部領主就已經到了神庭,準備找藍澈來對質。
不得已之下,都雲谏隻得令兵馬同去請藍澈來此,這并非是尋常的議事,更像是一場審判。
“我再說一次,此事與我無關,與楚雁離無關!”
藍澈站在大殿中心,今日他的身份不同,是被人疑心的嫌疑人,所以他并沒有資格坐在那高台之上。
“無關?藍神君,你一句話将事情撇的幹幹淨淨,若是無關,那各部呈給先鋒軍的書函為何遲遲沒能提交于長樂庭,而是被你未央庭扣下?”陽遊錫捋着胡子嘲諷的說道。“若不是你所為,那便是平川将軍自己的主意了?”
“莫要胡亂攀扯,我受命掌管先鋒軍,平川提書給我于情于理,隻是這文書還沒來得及遞送到長樂庭,諸位就已經來了,與其查我,不如不查查這送信之人,涉密如此之深,引各部領主來神庭讨要說法,此人居心才最為可疑。”藍澈淡聲道,他最是見不得這群領主搬弄是非,找個由頭就想打壓自己。
他何嘗不知,這些人一直針對他,便是因為他手中的兵權,自己做事隻憑心憑法,這些年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若無兵權加身,他們早就将自己冠個罪名然後下獄處置,所以這才常年揪着自己不放。
藍澈之所以在神庭小心謹慎,便是這個緣故,他不敢走錯一步,否則陪葬的,是整個未央庭。
若不是因為不想牽連衆人,藍澈大可不顧後果與他們死磕,這群人吃人不吐骨頭,别看自己是天命所授的天尊,但一樣會被這群人擺控,他們手中擁有的輿論力量,足以湮滅這世間的一切,萬物的黑白正邪,都不過是唇舌間的一句戲言。
“呵,藍神君莫要顧左右而言他,傳信之人自有天罰司去查,今日在這鴻蒙殿中議的是你的問題,而并非他人,藍神君若一口咬定此事不是你所為,那就讓楚雁離來,他是魔宗中人又是聖君,嚴刑之下必會說出一兩句真話。”皇嶽借着陽遊錫的話繼續說道。
一牽扯到楚雁離,藍澈的表情就變得冷徹無比,他再次開口道:“不可能,從前我不會讓你們帶走他,今日我也不會!”
“原來藍神君是舍不得,既然如此,那讓他去天罰司,此人應不是神君的心慕之人了吧?”皇嶽指了指在一旁旁聽的将離,将離倒是不意外,神域滿共滿就他們兩個能叫出姓名的魔宗人,這會楚雁離不在,這矛頭肯定會對準自己。
“我說了,未央庭沒有義務配合你們胡鬧,他們現在既然歸未央庭負責,那任何人都不要想對他們動私刑!”
藍澈的态度十分強硬,引得在場的幾人都不滿了起來,盛廷臻見狀揚唇道:“藍神君,你既不承認,又百般阻攔我等審問,這不是做賊心虛是什麼?”
“你們到底想做什麼?”藍澈怒道,他原本還想再分辨兩句,将離卻按住了他的肩膀,向前一步直面中人侃侃而道。
“諸位既然是一方領主,想來也是見過這離間之計的,這種卑劣的手段,難道不是一眼即可看穿的嗎?”
“諸位之舉,究竟是想弄清楚真相,還是想拉藍神君下馬?”
“我來神域時間不長,但藍神君是什麼人,我在未央庭内看的一清二楚,身為魔宗我尚可傾服于他,怎麼身為同族的你們,卻反倒質疑上了?他若有私心,你們一個個,都活不了!”
話已經說的如此明白,在場的人不由得都黑了臉,陽遊錫更是怒不可遏,直接指着将離的大罵了起來:“這殿上沒有你說話的份兒!”他顯然是被将離戳到了痛楚,為了避免他再度胡言亂語,陽遊錫便趕忙呵斥好讓他閉嘴。
“鴻蒙議事本就是暢所欲言,這權利,你們能行使,他也可以!”藍澈與将離很快達成了共識,言語上也配合了起來。
領主們見藍澈死咬着不松口,便将話頭丢給了都雲谏,希望他能做出一個決斷,他們心裡清楚,都雲谏與藍澈不一樣,觀念越是古闆自然也就越好裹挾。
今日雖說是議事,但是隻有都雲谏一人在殿,白玉京、夜觀瀾還有葉冰清都不在場,滿殿除了長樂庭的庭衆也再無他人,很顯然,這是一次有預謀的針對,目标就是逼着藍澈做出妥協。
都雲谏也有些犯難,這個時候他固然是想幫藍澈說話,可是若沒有他人從中平衡關系,那各部将會對神庭抱有懷疑,這個壞人,他非當不可,反正在他的心裡,在意從來都隻有藍澈,至于楚雁離和将離,隻要能替藍澈解圍,随時可以犧牲。
“庭宣,我信你沒有做過這種不義之事,但是楚雁離和他必須要去折将獄受審,若是清白,再放出來便可,不必擔心。”
說的輕巧,折将獄的無極境不知虐殺了多少魔宗中人,讓他們進去,就算是不死也半殘,況且隻要稍稍買通獄卒,讓他們二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死去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離了未央庭的保護範圍,這裡的人随時都有機會下手,藍澈心道。
反正今天注定是無法善了了,那他就強硬一把。
“我說了,不可能!”
“今日若能辯出個是非那便繼續論,若是不能,那就不奉陪了,将離,我們走!”藍澈拉過将離,轉身就想從大殿出去,可他剛行出一步,統禦軍便從殿外湧了進來,長槍直指二人。
藍澈冷眸回望了一眼都雲谏,“我想走,誰也攔不了我!”
“諸位,與我過手,你們可有勝算?”
他的身上靈力迸現,一抹淡淡的金色在藍澈的周身開始彌漫,靈氣帶動的風将他的衣角發絲吹起,那白淨的面容上顯現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殺意,看的出來,領主們已經試探到了藍澈的底線,若是此刻不放他們離開,這鴻蒙大殿很快就會淪為戰場。
“我等于神君交手自然沒有生還的可能,但是藍神君,你殺的了我們,殺的盡天下人嗎?”
“神域四部内不滿神君做法的還有很多,難不成藍神君打算将他們全部處死嗎?”盛廷臻最是會頂風作案,即便現在的情況已經瀕臨談崩,但他還是氣定神閑的說道。
“庭宣,冷靜些,這隻是權宜之計,便是為了玉京的行事方便,你也不能如此。”都雲谏眼見藍澈動了殺念,便将白玉京抛了出來,這個時候,他隻能用白玉京做擋箭牌,雖然這樣做又違他的本心,但為了不讓事情繼續惡化,他隻能如此。
提起白玉京,藍澈确實消了不少火氣,他平靜的看着高台上的都雲谏冷笑道:“若是諸位依舊對魔宗抱有偏見,那玉京在神州做的事情就全然沒有意義。”
見藍澈有了破罐破摔的意思,一直沒有開口的輝容便想着打個圓場,他是四領主中唯一一個持中立态度的人,但是因為所屬的部族勢力較弱,所以隻能跟着其他人一起前來,但看到事情僵化到了這個程度,他便淡聲道:“藍神君息怒,容我講兩句可好?”
“現下情況不明,确實不宜自亂陣腳,神君無法自證,又不能貿然對特使動刑,那不妨我們各退一步,神君隻需給出一個态度,其他的事情交由天罰司徹查,如何?”
這算是給了所有人一個台階,陽遊錫也怕藍澈此刻暴走和自己來個魚死網破,所以話語也軟了下來,“倒也是個方法,不如,藍神君代替楚雁離去折将獄走一趟如何?”
将離一聽頓覺不好,怎麼能讓藍澈去那種地方?他是可是見識過折将獄無極境的恐怖,況且這要是讓楚雁離知道了,那還了得?他扯住藍澈的衣袖連連搖頭:“不行,你不能去,還是換我吧!”
藍澈沒有回答,而是擋在了将離身前,對着陽遊錫道:“可以,我答應。”
“庭宣!你瘋了!”将離大驚。
“回去和淮洲說一聲,讓他不必等我了,我相信天罰司的能力,一定很快會換我一個清白。”藍澈微微一笑,這确實是現在最好的辦法,隻是今日要給楚雁離做金絲排骨的承諾要食言了。
将離還想勸阻兩句,但統禦軍已經走了過來将藍澈壓住,自己現在說什麼都無濟于事,隻能眼看着藍澈被扣上枷鎖。
“我看你們誰敢動他!”殿外兩個聲音同時響起,先是一道铮然的琴音,将站在藍澈身旁的人全數彈開,再者便是一縷紅黑色的魔氣盤旋而出,将藍澈的身子緊緊包裹,并向着門外拉扯。
來者正是白玉京與楚雁離,楚雁離等了許久,原本打算去正殿找藍澈,可一去卻發現并沒有人在,他隐隐覺得不妙,便離了未央庭尋找,剛好與趕回來的白玉京撞了個滿懷。
他從白玉京的口中得知,藍澈和将離被強行帶去鴻蒙大殿受審,他收到銀砂的傳信後便馬不停蹄的往神庭跑,這才遇上了不明真相的楚雁離,二人一拍即合,今日就算要給天捅個窟窿,他們也得保下藍澈和将離。
“庭宣君!”楚雁離将藍澈拉到懷中,上上下下的檢查了一番,确認他沒有外傷之後才松了一口氣,“這麼重要的事情,怎麼不帶我一起來?”然後瞥了一眼将離,面色不悅道:“帶他不帶我,庭宣君是信不過我嗎?”
“嘿你小子……”将離直接叫罵了起來,怎麼這麼不識好歹,要不是看到他受傷自己何苦來這裡挨訓,楚雁離連自己的醋都吃嗎?
“兄長,沒事吧?”白玉京搶不過楚雁離,隻能湊在旁邊問了一嘴,藍澈笑着搖了搖頭,白玉京一低頭便看到了他手腕上的鐐铐,黑着臉對都雲谏嚷了起來,“還不趕快給兄長松開!”
“玉京。”藍澈輕聲道,“雲谏大哥已經給足了我臉面,隻是入獄待審而已,不必如此過激。”
“左不過換個地方吃飯睡覺,不打緊的。”
這話楚雁離一聽便不樂意了,先不說這事情本身,他好不容易才争取來和藍澈獨處的機會,怎麼可能就這麼泡湯,再等上幾日,自己想裝病也裝不了了,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也别想拆散他們。
這一次白玉京是完全站在楚雁離這邊的,都雲谏平日責罵他便算了,但是絕不能這麼欺負藍澈,他心底火氣翻湧,恨不得馬上沖到高台上和都雲谏理論個明白。
“好了,此事我心意已決,不必再勸。”藍澈不想讓事情蔓延到其他人身上,心領他們的好意,但是還是拒絕了再議的提案。
見藍澈固執,楚雁離也不打算再勸,而是将雙手向前一送,對着幾位領主還有都雲谏說道:“既然要關,就連我一起關,既然我也有嫌疑,一同關進折将獄于情于理。”
“淮洲你……”藍澈正準備說些什麼勸阻的話,但見楚雁離回過身,一臉正色的說道:“反正庭宣君去哪裡我就去哪裡,誰說都不好使。”
衆人還沒反應過來這情況的變化,楚雁離就又催促了起來,“不是懷疑我嗎?那正好,未央庭神君和我一起做保,你們要的态度,夠了嗎?”
沒等都雲谏說話,楚雁離就自顧自的将一旁還未給藍澈穿戴完整的鐐铐往自己手腕上一套,而後牽着藍澈的手說道:“走吧,我們去折将獄。”
有了楚雁離在身邊,藍澈剛才被人刁難的憤怒煙消雲散,他們生來都是如此固執,誰也說服不了誰,而他偏偏就是喜歡楚雁離這樣的霸道不講理,這種不按照常規方式做事的樣子,他越看越覺得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