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怎麼會……
楚雁離慌忙向着紗簾外望去,隻見那一抹白色悠然而至,雪絲輕挽,發髻松散,藍眸之下墜淚一點,美目一彎唇間挑笑,楚雁離整個人都不太好了,他在看到這身影之後,雙腿發軟,就差直接跪下謝罪了。
“庭……庭宣君?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怎麼辦怎麼辦?要什麼解釋?這下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楚雁離有些懊悔聽信了将離的話來了這煙花之地,現在說什麼感覺都蒼白的很。
對面的人沒有回答,而是轉頭對着将離示意,将離這才憋着笑解釋了起來:“怎麼樣?是不是連你也騙過了?”
“别怕别怕,他不是庭宣。”
“這位是姽婳公子,不歸花樓的第一妙人,善于喬裝易容,比那蝶褪之法還要更為精絕,是不是一點兒破綻都看不出來?”
話說到這裡,楚雁離才敢喘氣,砰砰直跳的心髒這才放下,他仔細的端詳起了姽婳,這容貌和藍澈真是一點分别都沒有,若不是将離說是易容所緻,他一定會懷疑這是藍澈的親生兄弟。
“讓楚公子受驚了,我自罰三杯給公子賠罪。”姽婳倒是很會看眼色,他執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覆滿三杯後才落座。
真的太像了,楚雁離有些移不開眼,這種姿态的藍澈他可是從沒見過,姽婳倒是幫他填補了一個幻想,他不由得問了起來,“你這易容之術也太過精湛了,我竟會看走眼。”
“我師承極樂城,這幻化之術自然是天下第一,不過想要裝扮成這位公子,還是有些難度的。”姽婳笑道,藍澈的容貌本身就精緻的很,幾乎沒有任何瑕疵,想要做到完美無缺,肯定需要花大功夫。
“那,二位公子,可以開始了嗎?”姽婳催促道。
“當然,淮洲,你将他當做庭宣,先随意說點什麼。”将離擺出一副老先生的樣子開始指點江山。
眼前之人雖然與藍澈一模一樣,但是楚雁離卻說不出來任何一句調情的話,他憋了許久,最後才淡聲說道:“幸會。”
這一句,直接讓姽婳和将離笑出了聲,将離更是樂的合不攏嘴,這話陌生的像是兩個萍水相逢的路人,沒有絲毫感情可言,将離也不難為他,便開始了詳細的講解。
“淮洲啊,你這樣可不行,先把羞恥心放下,我讓姽婳易容成這樣,就是為了讓你好接受一些,若是你能讓姽婳動心,那想取悅庭宣就不是問題。”
姽婳也十分懂事,他常年待在這風月場,對拿捏人的手段自然也比較在行,他以身作則,用指尖将酒杯推到楚雁離面前,而後問道:“楚公子,若是你想讓我喝下這杯酒,你會如何做?”
“呃……”楚雁離腦子飛快運轉着,他多半會直接問藍澈想不想喝,若是藍澈不願意,他肯定也不勉強,但是他剛剛将想法說出來,姽婳便笑着搖搖頭,而後将杯盞拿在手中道:“楚公子當真是個老實人。”
“将離公子,麻煩你給楚公子做個示範。”
“玄蓮,你過來。”
姽婳怕自己親身演示會讓楚雁離感到不适,便又叫了一個姑娘坐在了将離身旁,将離會意,将杯盞往唇間一銜,手托着玄蓮的後脖頸,杯盞一傾,酒水盡數流向了玄蓮的口中。
繼而齒間一松,便唇舌相依,所有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看的楚雁離直接蒙頓在了原地。
還能這個樣子嗎?直接不經允許喂酒?這道題原來是這樣解的啊!
“怎麼樣楚公子,看明白了嗎?”姽婳托腮笑道,他搖轉着杯盞道:“有時候不需要說那麼多話,主動些,霸道些,也可以達成目的。”
“這位庭宣公子應該很難拒絕你的要求吧?”
這點倒是沒錯,藍澈似乎不會從不會拒絕自己,楚雁離越來越佩服姽婳,“是,他不會,但我該……呃……”
“我好像已經做錯了一步。”
“這個我聽将離公子講過了,這個擔心完全沒有必要,你沒有經驗,他也沒有,所以不會多想。”姽婳的答案倒是安慰道了楚雁離,“公子若是不擅長說情話,倒也不必勉強,有時候,可靠一些外在條件助力。”
“若是這位公子酒力不佳,那以酒為引是個不錯的選擇。”
“這是不是有點趁人之危?”楚雁離道。
真是意外的正人君子呢,姽婳心想,他轉言道:“要的,不就是趁人之危嗎?酒可以麻痹人的意識,也會放下戒備,讓那些埋藏于心底的真情顯現出來。”
“楚公子善飲,應該明白一點,所謂的酒後亂性,多半是借着酒力說那些不敢明說的話和做平日不敢的事,若真是喝的醉意滔天,除了想睡覺應該沒有别的想法了吧?”
“小酌兩杯,培養氣氛,若是半推半就,那便是成了。”
“楚公子,接下來,才是你的主場。”
原來是這樣,真是學到了不少,他贊許的看了一眼将離,這位姽婳公子确實善弄人心,确實是個很好的先生,而後姽婳又說道:“除了單一的親吻,手上的動作可别忘了,撫頭撫腰都好,總之要考慮對方的感受,莫要粗暴,當然,楚公子要自己根據情況而轉變,若是對方喜歡這種強勢,那不計後果的索取也并非不可。”
姽婳為了讓他更明白,還專程親自示範,楚雁離看着雙頰羞紅,尤其對方還是頂着藍澈的臉,怎麼看都會有些誘惑的意思在。
“若是到了下一步,那楚公子,你可就得慢些了。”姽婳莞爾一笑,貼在楚雁離的耳邊低語着什麼,坐在對面的将離,肉眼可見的看到楚雁離整個都紅的發燙,顯然姽婳應該是教了他一些更為實用的内容,楚雁離雖然平時大大咧咧,但是在這方面,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青澀感,将離貫是懂他的,所以一把抱起玄蓮去了别處,留給楚雁離足夠的空間探讨。
“楚公子,現在可否再試試,能不能講出來一些讨人歡心的話。”姽婳雙手托腮,望着楚雁離。
楚雁離屏氣凝神,看着眼前的姽婳嘴巴微張了幾次,但是那些原本就可以脫口而出的話卻始終梗在嗓子眼一句也說不出來,他有些懊惱,自己怎麼總是放不下這臉面,姽婳已經夠配合的了,他怎麼還是這麼不争氣。
“姽婳公子,能不能幫我再拿一壺酒來?”楚雁離想了半天決定給自己多灌幾杯,或許喝的大一點自己也就放的開了。
姽婳會意起身,走向櫃台要酒,但正當他準備離開之時,一隻手卻搭在了他的腕子上,姽婳看着對方先是一愣,而後便識趣的收了聲。
“東西給我吧。”
“好,有勞。”姽婳将頭上的發簪取下遞給對方,“這樣,才像。”
趁着這空檔,楚雁離來回琢磨自己要說的話,他盡可能的讓自己将心态放平,這短暫的幾分鐘,他想了很多,盡管姽婳有着一張與藍澈分好不差的臉,但他不知道為何總能一眼就出戲,姽婳的身上,似乎總是少了什麼。
直到姽婳回來,将酒水端到了他的面前,楚雁離才從自己的思緒中跳了出來,情話是講不出了,真心話倒是有不少,他邊倒酒邊說道:“實不相瞞,這說情論意的事情我很是不擅長,便是公子演的再好,我也很難入戲。”
“我對公子沒有情,所以談不出一句愛,望公子不要怪罪,今日之事,我很受教,在此飲盡一杯,聊表謝意。”楚雁離雙手舉杯,仰頭将他杯中酒水喝了個幹淨,唇間的酒香讓他夢回春山之宴,那日他為了與風知還賭一口氣喝到爛醉如泥,也是那日,他根本沒過大腦就強行抱着藍澈不撒手。
他真的太喜歡藍澈了,即便知道當初的動作有些冒失,但是他還是固執的想要藍澈待在他的身邊。
“多謝公子讓我清楚了一件事,即便容貌相似,但隻要不是他,我都無法接受。”不知不覺間,楚雁離的話也多了起來,聊着聊着,話題也從之前的教學變成了抒懷,他滔滔不絕的向對方表露着自己對藍澈的心意,對方也十分認真的聽着,并沒有打斷。
“他是我第一個讓我真的想要給予全部的人,我喜歡他,可以說是幾近癡迷。”
“與他分别的時候,我都在期待着下一次的重逢,無事之時我就像是一個旁觀者一樣,靜靜的守望,隻要他在我的視線之中,我就會很滿足。”一陣千秋歲的幽香傳來,安撫到了楚雁離已經有些崩潰的神經。
剛才姽婳的身上,有這個味道嗎?楚雁離懷疑是自己喝大了,但是看着眼前的人,他的心卻不由得顫動了起來,但他明白,這不是藍澈,他不能做任何出格的事情。
“你當真,這麼在意他嗎?要不要同我說說,他是一個怎樣的人?”“姽婳”的聲音溫柔了起來,同之前相比,少了幾分媚意,而多了幾分柔情。
“當然,我很在意。”
“他從來都不會保護自己,一遇到事情,總想着去用己身填平因果,可是,我會心疼,我心疼他站在高處無人守候,心疼他如履薄冰還要小心翼翼的前行,他身旁有太多人,我總想擠到最前面,握着他的手同他說,别怕,我在。”
“但是,我沒有這個資格,他已是萬峰之巅,我除了給他增加困擾,什麼也做不了。”
“我是膽怯的,是懦弱的,但是這并不妨礙我想保護他。”
“可惜……這話我當着他的面,竟講不出來,可能在他看來,這也是個笑話吧?”
“姽婳”見他面色有些消沉,便搖了搖頭道:“這話,楚公子應該對他說的。”
“兩個人在一起,最忌諱的,便是無言無語,這世間有諸多誤會都是因為未曾開口所導緻,若真的知根知底,又怎會有那麼争端?”
“楚公子既是一心一意,那何故在此抒情?應去尋那正主才對,将這滿心之愛說于他聽。”
也是,在這裡說的再多,藍澈也不會知道,楚雁離在此恭恭敬敬的行禮緻謝,“姽婳”見狀便笑了起來,“旁人來這不歸花樓尋的是風花雪月,楚公子還真是不一樣,尋的竟然是真情。”
“見笑了,多少還是因為自卑吧。”楚雁離站起身,“我先回去了,免得他擔心,幫我和将離打個招呼吧,我就不礙着他的好事了。”
“好,公子慢走。”
待楚雁離離開後,真正的姽婳才從一旁走了出來,坐在了剛才楚雁離的位置上看着對方輕笑:“幹嘛不告訴他,正主就在這裡?”
藍澈一直惦記着楚雁離想吃的菜,所以在忙完公務後便到了十四街,一來便剛好看到将離在交代什麼,所以他沒有直接現身,而是躲在了一旁觀望,直到将離說出讓姽婳易容這件事後,藍澈才明白他們來此出的目的。
隻不過姽婳留了個心眼,在見到藍澈之後并沒有暴露楚雁離想要請教的真實内容,隻說他是來散心找人聊天而已,所以藍澈也沒有多問,姽婳很會來事,先是慫恿藍澈去學菜,自己在前招呼,等楚雁離問完了該問的,再讓藍澈來接手聽聽那些肺腑之言。
這樣一來,這樁好事也就算是成了。
“會吓到他的吧?”藍澈将發簪從頭上取下還給姽婳,“不過也正因為他認為我不是藍澈,所以才會說那麼多真心話不是嗎?”
“也有道理。”姽婳笑道,“不暴露身份也好,堂堂天尊神君在十四街出現,若是傳出去還真是個大事情。”
“若非神君指點,恐怕我也做不到這麼惟妙惟肖,到底是比不了師尊他老人家的造詣,還是得多學啊……”
藍澈看着姽婳那喪氣的模樣,不由的也放松了下來,“我的金絲排骨打包好了嗎?”
“好了,還在爐子上溫着,等下神君走的時候我叫人拿來便是。”姽婳拿着筷子夾着桌上沒吃完的菜說道,“誰能想到,神君大人竟然會跑到這裡學做菜。”
“誰讓你師尊的廚藝好呢?我在神域又找不到比他更懂的人,再說,我可是帶足了學費,一樁買賣,誰也不虧。”藍澈挽着耳鬓的發絲道,“也差不多要回去了,你好好招待将離吧,這些日子我看他是快要憋壞了,若有額外的消費,算我賬上便是。”
楚雁離出了十四街後,感覺頭暈腦脹,他放慢了步伐,想讓悅動的風帶走身上的酒氣,剛才不應該多叫一壺酒的,現在身上全是味道,等會藍澈若是聞到了自己該如何解釋?
他正緩慢的向着神庭的方向前行,背後忽然閃現的靈氣讓他警覺了起來,這靈韻從在十四街的時候就若隐若現,畢竟十四街人來人往,他也沒有太在意,但是這股靈韻一直跟着他不肯消散,這便有些蹊跷了。
是誰在跟蹤他?
他站定身子,将滄淵劍喚出,而後一個轉體飛抛,将劍擲了出去,隻聽叮的一聲響,滄淵劍便停滞在了空中,楚雁離回眸淺望,背後竟然湧起一面水牆,将滄淵劍擋了個嚴嚴實實。
“陸竹笙?”楚雁離看清了水牆背後的人後,發出一聲驚歎。“你跟着我做什麼?”
“我若不跟着,怎會知你來了這種地方?”陸竹笙擡手将水簾收回,陰沉着臉向着楚雁離的方向走去,“你竟然敢背着神君來這種不歸花樓,楚雁離,你是不是太沒有良心了?”